十三勾唇，彎著一雙鳳眼瞪他：“殿下說的什么昏話。”

    王爺便笑，輕輕親他發(fā)頂?！巴蟛桓伊耍壬绅埩宋伊T?！庇值溃笆虑檗k完了？”

    十三垂眸，輕輕搖頭：“能辦的都辦了，旁的，一時(shí)也想不出了?！?/br>
    “那正好，換身衣服，陪我出去走走?！?/br>
    十三聞言回頭，這才發(fā)現(xiàn)王爺換了身天青的褂子，渾身的氣勢收起來，倒像個(gè)書香世家的公子。

    他一怔：“殿下要去哪兒？”

    王爺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又在想朝堂局勢的彎彎繞繞，無奈地揉揉眼前的墨發(fā)，道：“茶肆酒館，竹林商道，哪兒去不得？”

    十三被王爺趕著，匆匆忙忙套了件袍子。出了門，也不乘轎，就這么慢慢悠悠地在街上走。

    他在蘇州長大，一來京城就被送進(jìn)南風(fēng)館，自是沒機(jī)會出門，后來又進(jìn)了淮安王府，出去不是乘轎就是趕著辦事，匆匆忙忙的，也沒閑心多看兩眼。

    算起來，真正能邊走邊看看這街長什么樣子的，這是第一次。

    王爺拉著十三沿著朱雀大街走，一路上瞧見那些擺攤的、賣藝的、對詩的、品酒的，就跟他閑聊。

    說朱雀大街上的攤子，何人來擺、所售何物、何時(shí)開張等等，這都是有講兒的。若是再往西走，那幾條茶馬道卻是沒有這些個(gè)規(guī)矩，便是另一個(gè)景兒了。

    說你看那些個(gè)品酒對詩的，這也有講兒。見的多了，只要一看那詩、那酒、那地界兒，這吟詩之人的身份背景都能一眼看出來。

    說每逢初冬，朱雀大街上還能看到好些個(gè)西域來的胡商。西北的冬天極冷，吃的也少，他們要趕在大雪還沒封路前把冬天的糧食都換回去。

    正說著，忽聽見前面隱隱傳來一陣清脆的“叮叮當(dāng)當(dāng)”聲。

    王爺停了話頭，靜下來辨認(rèn)那聲音。

    十三不解地看他，正待出聲詢問，卻見那人一勾唇，眼里閃著亮光，也不說話，拉著他就急急往那聲音的源頭趕。

    十三被那笑里的少年氣晃了晃，縱是萬般思慮、千般籌謀壓在心底，也不由得被這樣的笑感染，順著手上的力道往前跑去。

    跑著跑著，忽覺得臉上一涼。

    他一愣，伸出空出來的手在空中接了接，便聽得王爺?shù)穆曇魪纳砼詡鱽?，帶著笑意，低聲道：“下雪了?！?/br>
    不過是轉(zhuǎn)幾個(gè)街角的功夫，雪卻迅速下得大了起來。

    跑的時(shí)候倒也不覺得怎樣，兩人腳步慢下來之后，卻陡然覺得冷了起來。

    鋪天蓋地的雪花中，十三悄悄地打了個(gè)寒噤。

    下一秒，王爺敞開大氅，把十三整個(gè)裹進(jìn)自己懷里。

    于是十三整個(gè)人被王爺?shù)捏w溫圍住，聞著那人身上特有的檀香味，耳尖有點(diǎn)發(fā)燙。

    小小聲道：“殿下……”

    糯糯的。

    王爺壓低了嗓子笑，親了親他發(fā)頂，示意他往前看。

    幾個(gè)大胡子的商人站在那，窄袖長靴，正cao著濃重的口音用官話吆喝著。旁邊擺滿了獸皮、rou干之類的物件兒。

    旁邊是些土黃色的動物。

    腦袋像猴子，眼睛像蛇，卻長了張兔似的嘴，全身蓋上厚厚的長毛，背上背了兩個(gè)鼓包，貨物就搭在這兩個(gè)鼓包中間。

    這些動物五個(gè)栓成一串，打頭的脖子上掛了個(gè)鈴兒，隨著它的動作，那鈴兒“叮叮當(dāng)當(dāng)”地響。

    十三眨了眨眼。

    他應(yīng)是在書上讀到過，卻沒見過真的。是以有些遲疑地，偏著頭問王爺：“這是……駱駝？”

    “嗯。”王爺帶著笑，慫恿他，“湊近些看看？”

    十三瞧著王爺，彎了彎鳳眼。

    然后扭頭，兔子似的竄出去。

    王爺愣了一下。

    然后無奈地笑笑，看著那人小孩子似的小跑著湊到駝隊(duì)跟前，挑了一峰順眼的，蹲下身，去摸人家背上的長毛。

    白藕似的小手，張開了，一把摁在毛里，整個(gè)手掌就陷進(jìn)去了。

    被里面溫暖得很滿足，小孩兒瞇了瞇眼，轉(zhuǎn)過頭沖他招招手。

    讓他過去呢。

    王爺便走過去，重新用大氅把人裹起來，看懷里的小孩兒從大氅里抽出一只手，反復(fù)向他展示把手整個(gè)埋進(jìn)駱駝毛里的奇跡。

    王爺眼看著他伸手、縮手、再伸手、再縮手。

    一忍再忍，實(shí)在沒忍住，把臉埋在他頸邊低低地笑出聲，像是要說什么。

    終于還是忍住了，只是喚他：“十三啊……”

    十三被近在耳邊的氣息燙得縮了縮，突然一頓，猛然意識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想出言解釋，又實(shí)在覺得自己干的事實(shí)在沒處解釋。

    于是僵在原地不動了，自暴自棄地任憑緋色從脖頸蔓延到耳尖。

    王爺笑得更大聲了。

    在十三就要惱羞成怒之前，旁邊的胡商注意到他倆，很熱情的走過來，用夾雜著方言的大魏官話問要不要看看他家的毛皮。

    十三于是得救。雖然他還是對活著的毛茸茸的東西更感興趣，但毅然跟著胡商去看毛料了。

    商人熱絡(luò)地介紹自家的毛料，十三一邊聽著，一邊很新奇地四下瞧。

    忽然聞見一陣一陣烤焦的香味兒。

    十三饞了，問那胡商，這是在做什么。

    那胡商是個(gè)很實(shí)誠的漢子，聞言不好意思地捋了捋氈帽，說那是自家婆娘在給他們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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