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擺放在那的會是什么呢？陸怯想著，雙眼微瞇讓一雙本就瀲滟的眼眸染上了幾分深邃。

    周棠陰建府時就曾請了個風(fēng)水師, 什么物件擺什么地, 樣樣精確, 就差拿著長尺來對邊對角分毫不差了，陸怯跟著觀摩了兩日學(xué)了點皮毛，最后這大熱天的還是架不住屋內(nèi)的涼椅躺的舒服這才作罷。

    在看向那談笑風(fēng)生的張大人時，已然有了些不一樣的神色。

    他這悄無聲息的變化并未驚動旁人。

    首位上的陸玉，見著姓張的不肯明說, 空留的閑心也算是過去了，漆黑的瞳孔沉的很快醞釀著晦澀的風(fēng)暴，“張正青，這望都的難民呢？”

    張正青沒想到陸玉這么直接心下咯噔一聲，面上有一瞬間僵硬, 但是很快恢復(fù)如初，只是笑容淡了幾分：“如殿下所見, 都被安置起來了啊?！?/br>
    若是揣摩揣摩，不難發(fā)現(xiàn)這聲音中竟夾雜著幾分委屈。一個老胖男人擱著裝委屈。

    陸玉又問了一些問題，都被這張正青三言兩語的模糊過去。

    幾人這才剛?cè)胪?，眼下情勢尚不明了，張家再不濟也盤踞望都多年，但就先下這情況他們?nèi)齻€還真沒有硬杠的必要。

    眼見著幾人間橫生了一些詭妙的氛圍，一道突兀的聲音響起，竟是先前不曾開口的陸怯。

    “張大人?！眴救朔Q謂的嗓聲十分酥啞，傅呈辭也不禁側(cè)目看去。

    張正青沒料到他的突然點名，連忙端正身子轉(zhuǎn)向陸怯，露出了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炩王請說?！?/br>
    杯中的酒液體流淌，光澤盈盈，陸怯眼眸含笑的與他舉杯示意，張正青不明所以，但是王爺舉杯他自然也得趕緊回應(yīng)。

    一來一往，反倒有了幾分親切。陸怯前傾了身子，單手架在木褐色的桌案上，臉頰微酡，明媚的眸子好似已經(jīng)醉了一般，嗓聲悠悠：“本王就是很佩服張大人?！?/br>
    此話一出，滿座驚怔。

    就連張正青都忍不住動了動屁股下的墊子，如坐針氈。

    陸怯好似全然不理旁人驚咤，聲音徒然傷感起來：“江南水患，大批百姓流離失所。本王同皇兄，江北王從京城一路南下，沿街所見難民食不果腹衣不蔽體，有甚者食其孩童，烹其骨rou看的本王好生不忍?！?/br>
    這話好似真的一般，就見那瀲滟的眸子還當(dāng)真紅了不少。

    傅呈辭、陸玉：“......”

    張正青額間隱隱滲汗，直覺這位炩王殿下話不止此。

    果真，話聲又響：“這受難的百姓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這一路走來，唯有張大人肯善待他們?！?/br>
    張正青抽搐著嘴扯起一抹僵硬的弧度：“......都是下官的應(yīng)該做的?！?/br>
    陸怯嘴角輕提，笑容從愴然變得玩味，舉著一個不甚嶄新的瓷碗細細端詳，眸子在燈光之下有些晦暗：“張大人清廉，只是......本王有一事不明?！?/br>
    “不知炩王，有何、何事不明？”

    “一路見多了凍死骨，這內(nèi)心委實不太好受，”說著，還做出哀傷的表情好似當(dāng)真很難過一般，他語氣變得極快，好似演練了千百回一般：“本王就是想見見這出資賑災(zāi)的人，正好皇兄也在這，對于有功之人自當(dāng)好好嘉獎。”

    張正青的瞳孔rou眼可見大了許多，內(nèi)心語塞：這賑災(zāi)棚都是我臨時搭出來的，上哪給你整出資賑災(zāi)的人！

    他笑著打馬虎眼：“哈哈，炩王說笑了，這收容難民的棚子都是下官所為，不曾假手他人?！?/br>
    自己的功勞能讓別人搶了嗎？不能！當(dāng)然不能！

    “是嗎？”陸怯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神情變幻莫測，半響古怪道：“張大人可向朝廷報備了？”

    張正青朝京城的方向拱手示意，義正言辭道：“承蒙陛下厚愛，讓下官能在望都任職，這江南水患百姓流離失所，下官這么做，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不足掛齒?！?/br>
    “那張大人哪來的錢？”陸怯道。

    氣氛又僵硬了不少，一陣鴉雀無聲。

    這回連坐上觀壁的傅呈辭都出腔了，“進了望都沿路走來收容百姓的地方不下十處，且處處都在施粥布善，若是員外不出錢，據(jù)本王所知，張大人的俸祿應(yīng)該是供不起的吧?！?/br>
    張正青這哪能不回過味來，冷笑三分道：“下官在望都任職這么多年來少說也有些積蓄所在，如今江南受困又豈是拘泥于個人小利的時候?！?/br>
    這大義凜然的模樣陸怯險些將一口吞咽進去的酒水當(dāng)場噴出。

    他又說出了讓張正青為之一顫的話：“張大人前些日子為兒子娶妻，場面宏大，據(jù)說長街之上的流水席擺了三天三夜，聲勢浩大啊。如今還有這一府下人要養(yǎng)，這積蓄還真挺多的?！?/br>
    張正青后背已然濕透了，肥碩的圓臉慘白慘白的欲哭無淚這哪是前些日子，時間都過了三四個月之久，誰料在這會被挖了出來。

    張家本就不是富裕人家，普通人為官攢下的那些錢孩子風(fēng)光娶妻，自然要拮據(jù)一陣，但張正青到底是郡守，雖不至于拮據(jù)成這樣，但是接連多日在望都之內(nèi)施粥布善，這些都是要錢的。說出去是大善人的好名聲，但是有心之人若是追究一下就會發(fā)現(xiàn)，這不太正常。

    張正青舌頭打結(jié)，唇瓣張張合合半響沒說出話來，先前功勞都叫這個攬了，這會若是在搬出旁人的名頭，太子還在這這前后啪啪打臉不就成了欺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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