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生命的日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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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海邊照片的濱海畢業(yè)之旅是不完整的。 畢業(yè)季的旅游人數(shù)眾多,日落時分海灘上更是堆滿了人,他們決定早起去看日出。 還沒滿二十歲的小孩,不是東升的太陽又是什么?勾雪梅很愿意觀賞剛剛開頭的青春,答應(yīng)得爽快。 第二天,他們一同起了個大早,提前約好的私家車已經(jīng)抵達(dá)樓下,沒有人賴床,大家四點多就出發(fā),差不多五點的時候就抵達(dá)海灘。 沒有想象中的空蕩,光禿禿的海灘上還是站了不少的人,不過還是比日落時分少許多。 勾雪梅看看手表,距離預(yù)告的日出時間至少還有半個小時,他們把提前準(zhǔn)備好的早餐拿了出來。小家伙們一個賽一個的犯困,根本沒有胃口,只有她和趙一藤兩個相對老人吃得歡快。 早晨5點32分,遠(yuǎn)遠(yuǎn)的海面上浮現(xiàn)出一灣淺淺的月光,把整個海面都照亮。波光粼粼的,此刻如果有海魚跳出,那必然是最動人的生機(jī)。 章皓月拿起手機(jī)就瘋狂拍照,人生見到的第一次日出意義重大,所有的困意都被這種自然而宏大的美所驅(qū)散,現(xiàn)在只剩下滿心的歡喜。勾雪梅很快捕捉到他們眼中閃光的幾個瞬間,收起相機(jī)時,相機(jī)又掃到不遠(yuǎn)處的趙一藤。 他整個人沐浴在淡黃色與青藍(lán)色的漸變之中,好像漫畫里的海邊少年。勾雪梅對著他就按下了快門,將這張照片好好地保存。 朝陽和夕陽不一樣,它是短暫的、轉(zhuǎn)瞬即逝的,如同人的青春,永遠(yuǎn)都抓不住當(dāng)下的風(fēng)。夕陽卻相反,夕陽很漫長,從感受到日落到真正的日落,時間很漫長。能看到橘色的霞光穿透云霄,釀成金紫色的風(fēng)簾,流光溢彩地在頭頂漂浮。 可是這種長久的緩慢的美,遠(yuǎn)不如朝陽來得驚心動魄。 因為短暫,往往才會更加珍貴。 勾雪梅看著在碩大的太陽下浮動出笑容的章皓月他們,又看看站在章皓月和她之間的趙一藤,猛然感受到一種時間的割裂倒退十年,她也像他們這樣不知珍貴地?fù)]灑過青春,一眨眼就到了現(xiàn)在的年紀(jì)。 短短長長好像只是一瞬間,趙一藤跑向她,這瞬間又被再度縮短。 身體里那座被別人擺放的鐘陡然失靈——上學(xué)、工作、結(jié)婚、生子這些在別人眼中應(yīng)該按部就班推行的階段,被她按下暫停鍵。 她恍然就發(fā)現(xiàn),時鐘里那些既定的刻度都變成飄渺的指針,拋開指針,分秒可以轉(zhuǎn)變成永恒,十年也可以融化成一瞬——那些關(guān)于年齡關(guān)于際遇的最為耿介的憂心瞬時就消散許多,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輕松。 “一藤!” “嗯?” “謝謝你!” “這么突然?” “嗯!謝謝你?!?/br> 勾雪梅知道,她不用去挑明,趙一藤也大概能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們之間有種莫名其妙的磁場,將很多無心的話語串聯(lián)起來,產(chǎn)生奇妙的電流。 清早的天氣還不熱,海風(fēng)咸而涼爽,遠(yuǎn)處的五人追著海風(fēng)就開始踏浪撒歡,儼然忘了這邊還有兩個走得慢的“老人”。 剛剛從海底浮潛至云霧中的太陽在海面撒下金箔,熠熠生輝。 趙一藤站在她的身側(cè),日光的縮影打照在她臉上,他忽然鼓起了勇氣。在無人看見的角落里,拉起她的手,然后上前半步,將她的半身隱在身后,也擋住了身前那些小屁孩的目光。 小小的手,他牽過好幾次,每次的感受都不一樣。 在學(xué)校里拉著她的手是一時沖動的意外,昨夜拉著她的手是小心翼翼的試探,現(xiàn)在,他幾乎可以肯定,勾雪梅是想要他牽著她的。 在漫漫無垠的海邊,天海連成一線,太陽點綴成一顆耀眼的寶石,將他與她的心意都放大。 溫溫?zé)岬那宄?,他感受到勾雪梅的僵硬,很快就轉(zhuǎn)化為回握,回應(yīng)著他的刻意沉默。 趙一藤抿著嘴,眼睛里是止不住的歡喜,他只是回頭瞄一眼勾雪梅,又慌忙地轉(zhuǎn)過腦袋去。 前方的五人玩得歡快,根本注意不到他們倆之間隱秘的流動。 勾雪梅自己也跟活回去了似的,突然變得純情起來。心里頭好像連連轟響了幾顆春雷,將她炸暈。 那么熱烈的海風(fēng),那么寬廣的海灘,那么多若有若無的視線,她卻只看得見身前這個小心翼翼的少年。 好奇怪啊!叁十也會有這樣的春心萌動嗎?還是只是生物的荷爾蒙在作祟呢? 勾雪梅思索了一下,找不出原因。 但是她決定了。 在她決意親自雕刻生命的日晷的時刻,她決定了——人生重在體驗,此時此刻,她只想緊緊地握住他。 如果他不放手,她也不會放。 于是她上前半步,站在他的身側(cè),那兩只交迭緊握的手就從趙一藤的身側(cè)來到他身邊。眼前是她朋友的meimei,她曾經(jīng)的追求者的meimei,他以為勾雪梅不喜歡這樣的明目張膽,卻忘了,她其實一直都很大膽。 “怎么發(fā)呆啦?不喜歡?” 勾雪梅笑出兩道貓咪紋,像逗小孩一樣逗他。趙一藤傻愣愣地趕緊搖頭。 能讓勾雪梅主動,是件有些困難的事情。 她顧慮年齡也顧慮曾經(jīng)的身份,現(xiàn)在這樣愿意回握他的手,愿意來到他的身邊,已經(jīng)是意料之外了。 他不是多么坦誠的性格,但是希望能夠?qū)⑺械那楦袀鬟_(dá)給她。 “不是不喜歡。而是——太喜歡?!?/br> 太喜歡,所以才沒法像在別人面前那樣舉重若輕。 太喜歡,所以才總是時時刻刻都看著你。 太喜歡,所以才會在你愿意看向我的時候,惶恐到不知所措。 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太喜歡。 風(fēng)兒呼呼地吹著,勾雪梅感覺自己像是撿回一只被拋棄的狗狗,不敢撒嬌也不敢鬧脾氣,只是安安靜靜地做個陪伴者。 懂事的小孩會被夸獎,可卻沒有人關(guān)心。只有會哭的小孩才有糖吃。 她曾經(jīng)期待著趙一藤擁有超脫這個年紀(jì)的成熟,可當(dāng)她意識到她有些喜歡他的時候,她更愿意他當(dāng)一個會哭會撒嬌的小孩。 現(xiàn)在,不再需要你變成我會喜歡的模樣,而是,我想要主動去喜歡你本來的模樣。 她抬起手,又揉開他的頭發(fā)。 “一藤,我有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好老土的問題!趙一藤無語笑笑,露出一排白牙:“壞消息吧,聽完壞的再聽好的,心情能稍微好一些。” “嗯——壞消息是,我真的有點遲鈍,不是很好追。不過好消息是,雖然一個月才過去了五天,但是追我的進(jìn)度條可能已經(jīng)走了60%了。至少及格咯?!?/br> 她眨眨眼,有些俏皮,趙一藤直接嗬笑開懷。 這算哪門子的好消息和壞消息?這不就是官方通報嗎! “那后面的40%怎么走,有沒有攻略可以告訴我?” 他順著她就開始耍賴,半蹲下來跟她視線平齊,有種家里大人哄玩小孩的既視感。勾雪梅沒意識到這一點,擺著頭就抬下巴:“沒有!你要自己琢磨!別想走捷徑!” 說完,她輕快地跑去給章皓月拍照,留下趙一藤在原地呵呵傻笑。 官方通報不給捷徑走,連基本的考試教材也沒有公布,這也太難上岸了吧! 他有些哭笑不得,學(xué)著她的樣子揉起自己的頭發(fā)。不遠(yuǎn)的前方就是她歡快的身影,融在一群18歲的少男少女中,毫無違和感。 漫天的青春氣息都在飛揚(yáng),他只看到她。 時間真是奇怪! 眺望她時,時間流動得像是迷途的老馬一樣緩慢,可接觸她時又變成飛馳而過的地鐵,總盼著再慢一點,再慢一點。 深陷在這種接連不斷的快慢變化中,他忽而體味到最開始張浩然對愛情的描述。 ——像是可樂一樣,冒著泡泡,又刺激又甜。 他遠(yuǎn)遠(yuǎn)看著她,在清晨的海邊,他好像喝到一罐噴薄的可樂。癢癢的,甜甜的。 沒有教科書參考,可是區(qū)區(qū)40%的進(jìn)度條嘛,似乎也不是很難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