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出門了?！敝x燃沒好氣地說。

    他記掛著被黑霧帶走的程成，好不容易把甘秋荔全須全尾地送出門，便立刻抄了近道，甚至用了些不怎么“人類”的法子，才能搶在對方之前先到這里。

    謝燃說到這兒，回頭看了程成一眼，這才發(fā)現(xiàn)不對：“他怎么了？”

    “傻了吧，這兒好像有個陣，被陣迷了?！?/br>
    “……什么叫‘好像’？”謝燃挑眉看他。

    他斜著看過來，黑色的眸子里隱約有道翠色的流光。

    那顏色很美，看得黑霧無端地心情很好。

    總覺得那樣的綠色應(yīng)該在哪里見過。

    “‘好像’就是我也不確定的意思，”他飄了過來，靠近了謝燃，從呼吸間汲取對方身上熾熱的溫度，“這小區(qū)里有三棵帶血氣的樹，位置恰好是個‘三蛟沖龍’的格局，不過‘龍’位上什么都沒有……本來我是這么以為的，但這小鬼一進(jìn)‘龍’位就傻了，所以應(yīng)該是我眼拙的緣故，不如你自己看看？”

    謝燃退到離他遠(yuǎn)一些的位置，狠狠地白了這黑霧一眼，接著刀一樣的目光掃過后面的樹木、花壇，再看到旁邊老舊的居民樓上。

    附近有點陰森。

    這其實很奇怪，因為天然的陰氣多在人煙稀少、且陽光難以照射到的地方匯集，而這個小區(qū)的人數(shù)實際上不少，先前謝燃一路走進(jìn)來的時候看見了許多老頭老太聚在前面的一棵上百年的老榕樹下跳舞、下棋，就連現(xiàn)在他站的位置上也時不時會有人路過。

    正因為這樣，謝燃連審視的目光都不敢太過明顯，免得被別人當(dāng)成可疑人物。

    說起來，如果是“三蛟沖龍”，這里的陰氣未免太輕了些。

    而且……就連身為鬼族的黑霧都沒看出來，謝燃又怎么能看得出來。

    他本來就不太擅長觀察陰氣。

    謝燃的目光回到原處，將迷迷瞪瞪的程成提了起來：“總之，他得先跟我回去，我不可能放一個隨時會被怨氣入腦的亡魂在外面亂跑?！?/br>
    “那就走吧?！焙陟F很自然地說。

    謝燃退了一步，皺起眉：“你還要跟著？”

    “當(dāng)然了，小雀兒，你以為……”

    他話音未落，謝燃的身后忽然傳來一個躊躇又疑惑的聲音：“小、小老板？”

    謝燃猛地回頭，被他提在手里的程成渾身巨震。

    是終于走回來的甘秋荔，正站在不遠(yuǎn)處看著他。

    “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在店里嗎？”甘秋荔疑惑地回頭，確定自己是一刻不停走回來的，“你是來找我的嗎？”

    謝燃頓了頓，飛速想好了說辭：“阿姨？原來你家在這里嗎？我是接到一個……客人的聯(lián)系，過來談事情的……路上走得快了點?！?/br>
    “這樣啊?！备是锢笮α艘幌拢澳悄阋灰先プ课壹揖妥∵@個單元，302?！?/br>
    “不用了，我先走了，”他頓了頓，“等下次有機(jī)會我再來拜訪?！?/br>
    “誒誒，好?！备是锢髮@個年輕的畫室小老板印象還挺好，很是熱情，“你要是有空就過來坐坐，一般我周六都在家?！?/br>
    “好的?！敝x燃客客氣氣地說完，快步離開了小區(qū)。

    穿過的地方都是人，謝燃有心想把黑霧趕走卻也沒什么辦法，直到回到自己的畫室里，他才冷冷地說了一句：“你還跟著我做什么？”

    “小雀兒，你這話說的不對。”黑霧飄飄忽忽地團(tuán)回了天花板上，看上去他好像很喜歡那里似的，“你開門見客，我自然可以上門，什么叫跟著你呢？硬要說的話，你就當(dāng)我就這小鬼身上的故事好奇不行么？”

    “我開門賣畫，你算哪門子客人？”謝燃抿著嘴往里走，“請回吧。”

    他穿過廳堂，打開了里間的門。

    里間其實是他睡覺的地方，謝燃睡覺不占地方，除床以外的空間堆滿了雜物，正對床的方向有一面墻，其中半面爬滿了細(xì)長的藤蔓，每根藤蔓上都開著一朵朵的小白花。

    他將程成近乎呆滯的魂魄掛在了花叢里。

    黑霧飄了進(jìn)來，看見這一幕似是愣了一下，很快聲音里染上了笑意：“我就說你這畫室老遠(yuǎn)聞著這么香，原來是種了這個?！?/br>
    “這對鬼族來說很稀奇么？”謝燃頭都不回。

    “誰知道呢……反正對我來說挺稀奇的?！焙陟F說，“小雀兒，既然你賣畫，不如也賣給我一幅？買畫的總是客人了吧?！?/br>
    “本店店小欺客，店主脾氣大，不想做你的生意。”

    黑霧無奈地說：“我有這么招人厭么？”

    有。

    謝燃想說，一見面就搶了他豆花吃的都不是什么好鬼。

    此事不能細(xì)想，越想就越氣。

    他頓了頓，找了個像模像樣的理由：“從進(jìn)店到現(xiàn)在，兩小時過去了，你連個真面目都不肯露，難道很討喜么？再說了，你知道我這兒賣的什么畫嗎？”

    黑霧一怔，而后低低地笑出了聲。

    “你想看我長什么樣，早說呀小雀兒?！彼α撕靡粫海菆F(tuán)黑霧才漸漸起了些變化。

    謝燃側(cè)頭看去——

    只見那倒懸在天花板上的黑霧動了動，不多時便從最下方開始，像是有一把看不見的雕塑刀在黑霧團(tuán)上無聲雕刻似的，漸漸“化”成了一顆有鼻子有眼的人頭。

    那一副五官有一種說不出的英氣，看上去約莫二十多，黑發(fā)微卷，長度超過下顎，高挺的鼻梁上像模像樣地戴著一副斯文學(xué)者做派的細(xì)邊眼鏡。待頭顱完全露出，那人終于睜開了眼睛，藏在鏡片下的一雙狹長的眼中閃過某種奇異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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