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21節(jié)
先前沈南沖自京都回來對汾東進(jìn)行大清理時, 尚對世家之間錯綜復(fù)雜的關(guān)系有所顧慮,而裴衍洲便沒有什么講究了—— 能為他所用者留,不能為他所用者棄,出手/雷厲風(fēng)行, 沒有一絲拖泥帶水。 從他拘了沈南沖開始到次日的丑時, 汾東那點(diǎn)零星的抵抗便歸于了寂靜,城中百姓尚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世家門前的血跡已經(jīng)被洗盡,而城中掌權(quán)人已然從沈南沖變成了裴衍洲。 左無問站在裴衍洲身邊, 捋著他那一把長髯, 一雙桃花眼瞇成縫, 他本以為裴衍洲年輕,武藝雖高強(qiáng),心性尚需磨煉, 如今看下來這位年紀(jì)輕輕的郎君倒是比他所想的還要深沉些,考慮得還要周全些。 他嘆道:“還是郎君想得長遠(yuǎn), 若是三月時從任城回來直取汾東, 必不如今日這般順暢, 待到往后娶了沈太守之女,郎君便更加名正言順了?!?/br> 裴衍洲極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沈太守是我的岳父,阿月是我的妻子,不可不敬?!?/br> 左無問連聲應(yīng)是,他瞧著裴衍洲那張漠然涼薄的臉,忍不住在心中多琢磨了幾番,裴衍洲是真心要娶沈月溪還是權(quán)宜之計(jì)?他又笑了一下,像裴衍洲這樣的男子便是娶妻也只怕是為了時局考量…… 他卻不知道,若不是沈南沖要為沈月溪定下親事,裴衍洲亦不會急著拿下汾東,圈禁沈南沖。裴衍洲并不想與沈南沖翻臉,但是他更不會讓沈月溪嫁給別人。 裴衍洲回到沈府的時候,方到寅時,天光微亮,他直接便去了舒雅苑。 甲胄未卸的男子輕手輕腳地走入小娘子的閨房,坐在床榻上無聲地看著沉睡的沈月溪。 床榻上的小娘子睡得并不安穩(wěn),本就嬌小的身子小小地蜷縮成一團(tuán),秀氣的柳眉即便是睡著也擰在了一起。 裴衍洲伸出手輕輕地?fù)徇^她的眉頭,沈月溪卻是眉頭鎖得更緊,身子往后挪了挪,蓋在身上的錦衾無力滑下,便露出她半露的香肩—— 夏日衣薄,她穿著的里衣本就輕薄透滑,稍稍一點(diǎn)動作,那衣襟便松開落至她的肩上,圓滑細(xì)嫩的肩頭便一覽無云地展露在裴衍洲的面前。 他的呼吸一窒,右手緊緊握了一下刀柄,才撇開眼睛,將錦衾又重新拉起,蓋住沈月溪比這錦衾還要柔滑些的香肩。 沈月溪闔著的眼輕顫了一下,她昨夜寢食難安,到了深夜才勉強(qiáng)入睡,這會兒猶在半睡半醒之間,略有些迷糊,緩緩睜開的杏眸浸染著盈盈水波,迷蒙無辜地看向那坐在自己床頭的男子,瞧得那冷面郎君也心底發(fā)軟。 她恍惚地眨了眨眼睛,猛地驚醒了過來,坐了起來,“你——” 她的臉在曦光下染上霞紅,不知是被熱的,還是被氣的。 裴衍洲看著她睡暈潮紅,羞娥凝綠,烏發(fā)如錦般落在凌亂的薄衣之上,猶顯得露在外面的肌膚欺似牛乳一般惑人,他眸色亦跟著淡轉(zhuǎn)濃,單手緊握著刀柄站起身來,聲音發(fā)緊地說道:“我在外間,你先更衣?!?/br> 裴衍洲未等話說完,便已轉(zhuǎn)身急匆匆走到外間。 沈月溪心中氣惱得緊,并未發(fā)現(xiàn)裴衍洲的異常,她自床上起來,重重關(guān)了內(nèi)間的門。 過了許久,她聽到敲門聲,依舊帶著幾分怒氣地問道:“何事?” “娘子,我給你端水來了……”應(yīng)她的是喜枝的聲音。 她這才走上前開了門,卻見到裴衍洲還站在那里,他十分自然地端過喜枝手中的面盆,給她端了進(jìn)來,又將巾帕擰干遞給她。 沈月溪本不愿意,可一想到自己尚未潔面便叫男子看了個透徹,心中又氣又窘,不情不愿地接過巾帕,洗了一把臉,方回頭對喜枝吩咐道:“我的被衾臟了,你拿套新的換上?!?/br> 裴衍洲倏地目光沉沉地看向她,薄唇緊抿,那張冷然的臉看上去更加冰寒。 許是因?yàn)榕嵫苤拮隽怂敲撮L時間的義兄,沈月溪這會兒倒沒有那么怕他了,想了想還是解釋道:“你這身甲胄是在外行走的,自然不干凈了。往后你若要坐我的床榻,需得換了家中常服才行?!?/br> 裴衍洲聽到這話,劍眉一揚(yáng),再看向沈月溪的目光又不一樣了,“阿月這話是應(yīng)下了這門親事了?” 沈月溪帶著最后一絲期盼地看向他,輕聲道:“我能不應(yīng)嗎?” 已經(jīng)換上紗裙的娘子卻還未來得及將發(fā)髻梳起,散落的長發(fā)叫她更多了幾分慵懶的嫵媚,當(dāng)她抬眸望向人的時候,似撒著嬌的貍奴,很難叫人拒絕,可偏偏心硬的郎君沉聲說道:“阿月莫要再說我不喜的話?!?/br> 沈月溪落下眼眸,她想起前世在自己的病榻前,她與他的一段對話,彼時她勸他不要娶她這將死之人,裴衍洲是如何答她的? 他道:“沈月溪,你只能是我裴衍洲的妻子,就是死了也要葬在我的身邊?!?/br> 昨日她思了許久,滿心的皆是無奈,她并不想離開汾東,也無遠(yuǎn)大的志向,今生最大的心愿也不過是她的阿耶與她都能長命百歲。 她對上裴衍洲,毫無辦法,只能由著他順著他,唯一能做地便是輕聲乞求道:“你……看在阿耶是你義父的份上,不要傷他,好不好?” “我說過,只要你是我的妻子,我絕不會為難沈太守。” 沈月溪沒有抬頭,她若抬頭會瞧到裴衍洲眼中的那一丁點(diǎn)無奈,他看出她的心不甘情不愿,可這一生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放手的,除非他死! “好,我信你?!鄙蛟孪嵵仄涫碌攸c(diǎn)點(diǎn)頭,閉了閉眼,終究是湮滅了自己心中的那一縷掙扎與不愿?!拔蚁胍娢野⒁幻??!?/br> 裴衍洲親自帶著沈月溪去見了沈南沖,沈南沖就被困在他自己的寢房內(nèi)。 見到沈月溪時,沈南沖長長嘆了一聲氣,他昨夜一宿未睡,沈府內(nèi)外皆未聽到什么動靜,想來他這義子是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啬孟铝朔跂|—— 裴衍洲要娶沈月溪,他其實(shí)并不反對,這亂世之中,有能力的男子方能護(hù)住自己的妻兒,只是他擔(dān)心的是,裴衍洲娶沈月溪只是為了穩(wěn)住汾東。 何況,裴衍洲太有能力,他的阿月如此嬌弱又如何能降得住像裴衍洲這般如狼似虎的男子?將來裴衍洲三妻四妾就算了,就怕他做出寵妾滅妻的事,這般一想,沈南沖就覺得自家女兒無比可憐…… 大約是沈南沖看著沈月溪的眼神太過哀戚,裴衍洲看了都沉默一瞬,道:“我在外面候著?!?/br> 沈月溪盯著關(guān)上的門,亦幽幽嘆了一聲氣,反過來安慰沈南沖,道:“阿耶,木已成舟,汾東傳給阿兄便傳給他吧,只要我們一家人平平安安活著便好?!?/br> “汾東丟了便丟了,我并不擔(dān)心裴衍洲會殺了我?!鄙蚰蠜_嘆道,畢竟自己這條命是裴衍洲千辛萬苦救回來的,而且他要成大事,必然不能落人口實(shí),無論如何都得善待自己這個義父。 “我是擔(dān)心阿月……我本想著若是找的是入贅之婿,必然這一輩子只能有阿月一人,”沈南沖悲從心中來,掩不住哀愁地嘆道,“裴衍洲那豎子一看就不是池中物,往后后宅必然不干凈,連累我家阿月……萬一他尋到新歡,還要為了那新歡一杯毒酒殺了我的阿月……” “咳……”沈月溪忍不住輕咳了一聲,止住沈南沖越說越悲傷,“阿兄……看著不像貪色之人,應(yīng)當(dāng)不會像你說的這般?!?/br> “知人知面不知心,男子多為負(fù)心漢。”沈南沖斬釘截鐵地說道。 “是呀,知人知面不知心。”沈月溪贊同地點(diǎn)點(diǎn)頭,前世梁伯彥在求娶她時,曾對天發(fā)誓,唯娶她一人,可后來呢?早早便在外養(yǎng)了外室。 她想了想,又道:“不過這天下不也有像阿耶這般的癡情男兒嗎?縱然阿娘已逝多年,您也不愿意另娶?!?/br> “這天下哪有幾個像你阿耶這般的奇男子?像裴衍洲那般的狼子野心之人,就更不會像你阿耶這般了……” 提到發(fā)妻,沈南沖眼眸中有了無限懷念,他再看向沈月溪這張神似發(fā)妻的臉,心中有著說不出的蒼涼,明明上巳節(jié)那日,他在心底發(fā)誓要護(hù)阿月一生,卻不曾想這么快他就無能為力了…… “阿耶不必?fù)?dān)心,”沈月溪笑著安慰沈南沖,“只要我們父女平安無事,嫁何人不是嫁?若有一日……” 她頓了一下,她性子溫和,可在沈南沖的身教言傳之下,求得亦是“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她前世曾經(jīng)相信過梁伯彥,重來一世,她也想過尋一上門女婿,沒有那些烏糟糟的事情,可如今形勢逼人,她別無選擇。 “若有一日,他想要另娶,我自請下堂便是?!?/br> 與沈南沖一番交談后,沈月溪再到裴衍洲面前又是從前那副乖巧的模樣,甚至更溫順了些。 裴衍洲將她送回舒雅苑,二人一路無言,等到了門前時,裴衍洲才道:“我不會?!?/br> 沈月溪不明所以地看向他,高大的男子生出手,將她亂了的發(fā)絲理順,如同發(fā)誓一般地對她說道:“此生唯有你是我的妻?!?/br> 沈月溪淺淺笑了一下,并未放到心上,畢竟前世梁伯彥也曾這般說過,只道:“你既定了婚期,今日起我們應(yīng)當(dāng)避諱,成親前都不該相見。” 裴衍洲的手磨在刀柄上,看著女子眼中的不信任,他眼中染上了戾氣,冷著臉道:“在我這,沒有這樣的忌諱?!?/br> 第三十一章 暑月炎炎, 羅帳浮紗,床上美人睡得香甜,雪沾瓊綴, 繡床旋滿。 沈月溪迷迷蒙蒙之中拉了一下自己的衣襟, 叫羅帳外的清風(fēng)多吹進(jìn)來一些,似滿意于清風(fēng)徐來, 她微微舒展了一下眉眼,忽地,她又睜大了眼睛, 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果然看到幾日不見的裴衍洲就坐在她的床榻上。 自那日談得不歡而散之后,沈月溪已經(jīng)有些日子沒看到裴衍洲了,初時她心中還惴惴不安,過了兩日, 她似乎也就習(xí)慣了, 該吃吃,該睡睡, 卻沒有想到今日這一大清早地便又見到了他。 裴衍洲今日沒有再穿那身玄甲,而是換了月牙色的圓領(lǐng)長袍, 倒是襯得他矜貴俊美—— 只是他身上這一件還是去年她給張羅的, 年輕的郎君抽長飛快, 如今再穿在他身上,袖子處下擺處都短了一截。 她一低頭便能看到他的衣袖在他的小臂上,勁瘦的小臂干干凈凈, 冷白如雪,在這炎熱的夏日里看著十分清爽。 沈月溪轉(zhuǎn)過臉去, 暗想著這要是從前的阿兄她還敢戳一下他的小臂, 如今的裴衍洲她卻是不敢。 裴衍洲見她轉(zhuǎn)過頭去并不看自己, 眼眸暗了暗,沉默地站起身,冷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擰,便將浸濕在面盆里的巾帕擰得極干。 他將擰干的巾帕遞給沈月溪,“擦擦?!?/br> 沈月溪拘謹(jǐn)?shù)亟舆^那巾帕,到底不堪蓬頭垢面見人,仔細(xì)擦過方醒來還帶著幾分汗膩的臉龐與脖頸。 她并不知道自己披著發(fā)仰起頭的模樣脆弱之中帶著誘惑,男子看著她的眸色不同于他面上的冰冷,琥珀色的眼中融入了這夏日的炎光。 裴衍洲手扶著刀柄,盯著沈月溪看了許久,終是轉(zhuǎn)身去了外間,直到沈月溪梳妝打扮好自內(nèi)間出來,他方道:“來試嫁衣。” 汾東城里最好的成衣人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捧著嫁衣進(jìn)來,廣袖上是以金絲為線繡出五彩搖翟紋,即便工期很趕,那繡線卻依舊一絲不茍,成雙結(jié)對的翟鳥栩栩如生。 沈月溪見到那花釵翟衣,杏眼微睜,這規(guī)格是照著王妃的禮服來制的,她倏地看向裴衍洲,便見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道:“時間倉促了些,待到日后再補(bǔ)你更好的?!?/br> 她不知道,前世他為她準(zhǔn)備了最盛大的封后儀式,可她卻在他的懷里漸漸沒了氣息,她閉上眼的模樣似那漫天風(fēng)雪一般的寒冷。他將她抱上了皇后之位,飛揚(yáng)的招魂幡亦沒能為他招回她早已離去的魂魄。 而今生,他終于能見到她為他披上嫁衣的模樣,他看著她換上他為她備好的華服美裳,面頰粉紅,眼眸如星,即便看向他時有掙扎、有揣測,他心中亦是不在意,只要她是鮮活地站在他面前,為他的妻子。 沈月溪本想說這于禮不合,可是如今她的阿耶都已不忠于大齊,這些禮數(shù)似乎也就無關(guān)緊要了。 她見著裴衍洲滿意地點(diǎn)點(diǎn)頭,往外走去,再看向他露在外面的手腕時,忍不住叫道:“裴郎君等等!” 他不喜她喚自己“裴郎君”,冷冷回頭,便見到那與自己生疏了的小娘子垂著眼眸,帶著對她自己懊惱的模樣,說道:“你的衣裳都短了,趁成衣人在,多做幾身,將以前這些短了的都換了。” 裴衍洲的眉眼有了些許松動,走到了沈月溪的面前,他盯著她看了許久,盯得她生出了幾分不自在,才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我聽聞男子成親之后,衣衫都是他家娘子做的?!?/br> “?”沈月溪遲鈍了一下,過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她一下子漲紅了臉,不知道是羞的,還是氣的,只干巴巴地說道:“我的繡工一般,做不了衣衫,裴郎君若是想要會做衣衫的娘子,還是另尋他人……” 裴衍洲眉間又冷下來,硬聲說道:“不會做就不做,不必說這樣的話。” 沈月溪怔怔地凝望著裴衍洲離去的身影,面上是掩不住的憂愁。 “喜枝,去把我放在那的那塊竹月色布料拿過來吧?!彼魷嗽S久,無奈地笑了笑。 如今她阿耶的命都握在他的手上,哪有什么可以推三阻四的。她不會做衣,繡個荷包倒是會的。 六月二十,雙月雙日,大吉大利。 沈月溪從來眠好,尤其是她按著《九九養(yǎng)息大法》休養(yǎng)生息,鮮少失眠,便是知道自己要嫁裴衍洲的這些日子也是睡得極好。 這一日,卻是一大早便被叫了起來,看著那些她不熟悉的人進(jìn)進(jìn)出出,為她挽發(fā),為她敷面,本就顏色好的娘子畫上艷美的新婦妝容,換上華美的禮衣,便是喜枝這樣日日對著沈月溪的人都看呆了。 芙蓉不及美人妝,含羞帶嬌的美人蓮步輕移,流蘇搖擺,站在驕陽之下,那一水的盈眸是三月的西子湖,只稍稍一眼便叫人溺在其中。 “娘子當(dāng)真是我見過最美的新娘。”喜娘討巧地說著話。 沈月溪矜持一笑,便聽到了一聲男子喚出的“阿月”,她回眸便望到站在院中的郎君—— 一身紅衣的裴衍洲全然不同平日的孤冷,他的長相本就濃烈,那雙淺色的眸在紅衣加持下極為耀眼,沈月溪只這回眸一眼,所想到的便是“郎艷獨(dú)絕,世無其二”。 器宇軒昂的郎君走上前來,二話不說便將沈月溪給抱了起來。 被華服所累的娘子驚呼了一聲,一雙玉臂不得不環(huán)在裴衍洲的脖子上,她見這四周皆是人,只得忍著小聲道:“你快放我下來?!?/br> 裴衍洲被小娘子這般環(huán)著,眼中也染上了悅色,只當(dāng)沒聽到她說話,將她抱出了大門,帶著她便躍上了高頭大馬。 沒有花轎,他只將她擁在懷里共乘一騎。 裴衍洲將沈月溪困在懷里,坐騎飛快,他帶她從沈府到了興國寺,又從興國寺繞到了城西,每一處點(diǎn)點(diǎn)滴滴是他銘刻在心,從今而后,她之所見,他之所往,他將再次以江山為聘,許她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