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新帝一起重生后 第4節(jié)
有人用濕巾帕貼著她的額頭,沈月溪被涼得一陣哆嗦,反覺得身子輕盈了不少,四肢有了知覺,又有人喂她喝下苦藥,她險(xiǎn)些拒絕卻猛地想起那個駭人的男子,立刻將藥咽了下去。 又有人說道:“娘子這會兒倒是乖覺了許多,知道這是救命的藥,肯喝下去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的眼皮終于能被撐開,乍現(xiàn)的陽光刺得她眼中起了薄霧,她不禁慢慢抬起身,半遮住晃眼的光。 “娘子醒了!”一個小娘子開心地叫嚷著。 便瞧見到她的床前站著一個圓臉的小娘子,那小娘子約莫十四五歲的模樣,穿著淺黃色的齊胸襦裙,扎著垂掛髻,瞧著十分討喜。 “你是何人……” “娘子,你病糊涂了?我是喜枝呀?!毕仓M臉錯愕,膽戰(zhàn)心驚地拿手探了探沈月溪的額頭,也不燒了呀。 沈月溪茫然地瞪著這張稚嫩的臉龐,二十六歲的喜枝是張標(biāo)準(zhǔn)的瓜子臉,與眼前的圓臉小娘子截然相反,只是清秀的五官依稀有了往后的模樣—— 這是十四、五歲的喜枝?! “阿月身子可有好些?” 沈月溪本想開口提問,可當(dāng)她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又愣住了,心跳猛然快了起來。 她顧不得自己衣冠不整,一下子掀開被子,從床榻上跳了下來,光著腳丫便奔了出來,果然在外間見到了一個男子。 已過而立之年的男子風(fēng)流入畫,自成風(fēng)骨,明明武將出身,偏生著儒生的文雅。 見到沈月溪穿著單衣光著腳便跑出來,沈南沖愣了愣,連忙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她身上,并不嚴(yán)厲地批道:“出了年都要十四的人,怎還這般冒冒失失?若是再燒起來了可怎么辦?” 身上的大氅溫柔,恰如她的阿耶,沈月溪怔怔地盯著沈南沖看了許久,卻不敢出聲,怕一切不過是南柯一夢。 沈南沖見她眼中有猶豫與膽怯,皺了下眉頭,只道:“喜枝,快些給你家娘子拿鞋子來?!?/br> 他又伸手探了探沈月溪的額頭,見沒了熱度才稍稍松了一口氣。 然而沈月溪卻倏地落下了眼淚,猛地?fù)涞缴蚰蠜_的懷里大哭起來,“阿耶——真的是你嗎?阿耶——” 沈南沖不由愣住,原本溫和的臉一下子板了下來,沉聲問道:“可是誰欺負(fù)阿月了?阿耶為你做主!” 沈月溪只哭著搖搖頭,過了許久才嗡著聲音道:“是我太久未曾見阿耶了,想念阿耶了?!?/br> “真是燒糊涂了,”沈南沖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你在床榻上病了兩日,阿耶日日來看你,怎就變成太久未見了呢?你這丫頭,越長大越會撒嬌了?!?/br> “咳——” 一聲咳嗽打斷了父女二人,沈月溪驚地轉(zhuǎn)過頭去看,才看到一個中年婦人站在沈南沖身后。 婦人一絲不茍地梳著發(fā)髻,步搖未有一點(diǎn)晃動,板著一張臉,不敢茍同地說道:“娘子怎可衣冠不整便跑到外間來?還有阿郎,娘子已經(jīng)是大姑娘,您不可以再摸她的頭?!?/br> 那是沈南沖在沈月溪十三歲時為她請的教養(yǎng)嬤嬤孫嬤嬤,昔日沈月溪最是憷這位孫嬤嬤,如今倒是看著她亦十分親切。 上前淚眼汪汪地叫道:“孫嬤嬤……” 豆蔻年華的小娘子生得如新蔥一般嬌嫩,一雙眼睛含著淚似雨后新荷,嚴(yán)厲如孫嬤嬤也沒能忍住軟了心,臉上有些許松動道:“娘子大病未愈,小心身子,即便屋內(nèi)燒著地爐,這冬日的地氣寒,若是落下病根可不得了。喜枝,還不扶娘子回屋休息?” 沈月溪分外不舍地看向沈南沖。 沈南沖瞄了孫嬤嬤一眼,便聽到孫嬤嬤說道:“阿郎莫要過于寵溺娘子,娘子明年可就要議親了。” 沈南沖本想說他的女兒何愁嫁不出去,只是孫嬤嬤已經(jīng)是第五個教養(yǎng)嬤嬤了,再撂攤子走人,他怕壞了自家女兒的名聲。 只得回頭對沈月溪道:“你回去休息,晚些阿耶再來看你?!?/br> 沈月溪被扶回床上,一雙眼珠子始終像走馬燈一般轉(zhuǎn)個不停,不住地瞧著四周,直到夜深,喜枝要滅燈歇息,她卻叫?。骸跋仓?,別把燈滅了。” 她怕燈一滅,眼一閉,就什么都沒了。 “娘子,你若是怕的話,我便在你身邊打個地鋪。”喜枝安慰道。 天寒地凍,即便屋內(nèi)有地爐,打地鋪終究是冷的,沈月溪到底不舍喜枝受累,只搖了搖頭。 “那我便睡在外間的小床,娘子想要什么叫我便是?!毕仓Χ帱c(diǎn)了幾盞燈,將整個屋子照得通亮這才出去。 只是第二日清晨,她進(jìn)來的時候卻見她家娘子睜著一雙通紅的眼睛,坐在銅鏡前死死盯著鏡中的自己,這模樣怕不是坐了一宿? “娘子?你……不會是看到什么不干凈的東西了吧?”喜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往日里她便愛聽書,總聽說鏡妖特別愛將美貌女子的魂魄鎖在鏡中然后取而代之,她家娘子從醒來之后便怪怪的。 她還聽說妖怪做法,人便會大病一場…… 完了!她越看越有事,她家娘子的魂魄還在嗎?她是不是應(yīng)該去告訴阿郎趕緊請個茅山道士回來?! “你這胡說什么呢?我已經(jīng)無事了?!鄙蛟孪僖娤仓@張稚嫩的臉,略顯蒼白的小臉滿是喜悅,彎眉笑得燦爛。 她對著鏡中這張初初長開的臉沉思了一夜—— 她是真的回到了她十三歲這一年冬! 這個時候,她依舊是汾東沈家爛漫的小娘子,沈家與沈南沖都好好的,沒有薄情寡義的梁伯彥亦沒有會砍人腦袋的裴衍洲! 她笑著笑著,不自覺便又落了淚。 “娘、娘子,你真的無事了嗎?要不要叫大夫來瞧瞧……實(shí)在不行,咱叫道士也成!”喜枝盯著又哭又笑的沈月溪,心中瘆得慌。 沈月溪起身,卻見喜枝一臉懼意地連連后退,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放下一夜的沉思,難得一身輕松地說道:“喜枝你再亂說話,我便告訴孫嬤嬤,你帶我去如宴樓聽書的事,好叫她罰你?!?/br> “好娘子!您可千萬別告訴孫嬤嬤!”喜枝忙上前討?zhàn)?,沈家待下人寬厚,喜枝又自小與沈月溪長大,說話少用敬語——就這事,不知被孫嬤嬤罰了多少遍,罰得喜枝聽到“孫嬤嬤”三個字都要打哆嗦。 “這會兒知道怕了?讓你胡亂說話?!鄙蛟孪χ闳舷仓Φ陌W癢。 喜枝最是怕癢,被沈月溪撓得“咯咯咯”直笑,兩個小娘子嬉笑成了一團(tuán)。 沈月溪又突然頓住,從前只覺尋常的事,如今看來,這般任意的笑、自由的動當(dāng)真是得之不易。 她正色道:“將林大夫叫過來給我仔細(xì)瞧瞧也好。” 即得時光回轉(zhuǎn),這一次,她一定能完成阿耶的囑咐,康健平安活到白首,亦要用康健的身子護(hù)住沈南沖與沈家! 林大夫是沈家養(yǎng)在府上的大夫,他來時,沈月溪有些倦意,精神卻好得很,不過沈南沖只這一個小娘子,他不敢怠慢,細(xì)致診過脈以后,笑道:“娘子年輕底子好,如今已無大礙?!?/br> “林大夫,您再為我仔細(xì)看看,是否有什么隱疾?”沈月溪問道,要不然怎么會雙十年華便發(fā)??? 林大夫茫然之后,又給她重新診了一次脈,“娘子并無隱疾?!?/br> “哦……那我,”沈月溪頓了一下,“那林大夫可曾見過渾身猶如針扎般疼著的怪?。俊?/br> “老夫行醫(yī)多年,未曾見過這等怪病?!绷执蠓蛳肓讼耄霸S是骨痹之癥?只是那是年紀(jì)大了、長期勞作之人方會得的,娘子且寬心。” “不是,是針扎進(jìn)rou里的痛,不僅扎入rou里,還扎入五臟六腑,嘔血不止……”沈月溪恍惚了一下,仿佛又回到了梁府的那五年,身子重重地顫抖了一下—— 她著實(shí)不愿意再去嘗那樣的滋味了! 林大夫不甚在意道:“哪有這樣的病,娘子又是從哪個說書人那聽到的?那些都是編的,不可信?!?/br> 沈月溪見林大夫一臉的隨意,抿了抿嘴,許是自己那病真的太怪,當(dāng)初梁府也請過京都名醫(yī),也未見半點(diǎn)起效。 可是,她好不容易回到康健的時候,總是應(yīng)該做些什么,又一臉認(rèn)真地問道:“那我平日里該如何養(yǎng)生,才能長命百歲?” 林大夫正欲起身離去,卻見小娘子板著一張臉滿是嚴(yán)肅,他滿臉狐疑,眼前這位沈娘子前兩日還因著嫌冬衣臃腫硬穿著秋裳而凍出了大病,這會兒倒要養(yǎng)生了? “養(yǎng)生之道,無非是養(yǎng)心調(diào)神,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修身養(yǎng)性,清淡為食,強(qiáng)體除疾,你前陣子嫌丑的那套五禽戲便是極好的強(qiáng)體之法……” “既如此,還請林大夫每日辰時來教我?!鄙蛟孪c(diǎn)點(diǎn)頭,未見半點(diǎn)嫌棄。 見旁邊的喜枝欲言又止,又道:“喜枝也跟著我一起練?!?/br> 林大夫本以為沈月溪是在說笑,卻沒有想到沈月溪當(dāng)真領(lǐng)著喜枝來練五禽戲,只是沈月溪自小嬌生慣養(yǎng)、四體不勤,打得那五禽戲真的略丑—— 丑得喜枝不忍直視,便是看自家女兒千般好的沈南沖也沒法昧著良心夸贊沈月溪。 “阿月呀,你若是在家實(shí)在閑得慌,明日初一,不如去興國寺燒香祈福,順便出去走走?”沈南沖委婉地建議道。 沈月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自己能重生回來,自是得上蒼眷顧,感謝神佛自是應(yīng)當(dāng),還要為沈南沖祈福。 “咳……你那五禽戲就別練了?!鄙蚰蠜_忍不住又補(bǔ)了一句。 “阿耶是覺得五禽戲不好?”沈月溪疑惑地問道,“女兒是為了強(qiáng)身健體,若是五禽戲不好……不若我跟著阿耶習(xí)武?” 沈南沖當(dāng)即說道:“阿耶覺得五禽戲便挺適合你的?!?/br> 第五章 北風(fēng)卷起漫天雪,依稀可辨猶如惡鬼的男子冷冷地盯著她,手中滿是鮮血的長刀劈開了風(fēng)雪。 有什么東西朝著她滾過來…… 她明明不愿去看,脖子卻像是傀儡一般一頓一頓地低下去,便見到冷冰猙獰的人頭緩緩滾到她的腳邊,拖曳出長長的血跡,男子披著冷冽的寒雪,踏著那一地的血一步一步地朝她走來…… 她四肢僵硬而無法躲避,喉嚨又像被堵塞住了一般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只見那男子將長刀抵在她的手臂上,在她的耳邊輕語:“沈月溪,我砍下你的雙手雙腿,你便再也不會離開我了。” “不要——”沈月溪猛地瞪大了眼睛,驚恐之色自眼中溢出,便見到了喜枝那張圓潤可愛的臉龐。 “娘子,你又魘著了?”喜枝說道,“你最近總是被魘著,今日去興國寺定要好好拜拜,去去晦氣?!?/br> 沈月溪撐起自己的身子,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雙手無力而發(fā)僵,害怕地喊道:“喜、喜枝,我的手廢了……” 喜枝一轉(zhuǎn)頭,便見到容貌出眾的小娘子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好不可憐。 她卻忍不住笑出了聲:“娘子你平日里動得少,昨日練了五禽戲累著了便會如此?!?/br> “是嗎?”沈月溪長長舒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夢中被那男子砍去了四肢的關(guān)系。 到了這會兒,夢中男子給予她的心悸才慢慢定下來,沈月溪著實(shí)不愿意再去想夢中那個兇殘的男子,忙起身洗漱—— 喜枝說的對,且去興國寺拜拜,如今她重回汾東沈家,與裴衍洲再無瓜葛了,只愿再不必夢到他。 用過早膳,沈月溪便帶著喜枝與孫嬤嬤一道出門。 周伯早已備好馬車,在門口候著。 沈月溪見到周伯時,忍不住眼角濕潤。 周伯是沈家的大管家,他年歲比沈南沖還要大上許多,是看著沈月溪長大的,這樣一位老人最后卻是被梁伯彥活生生打死…… 沈月溪一想到前世,眼淚便難以止住。 “這是怎么了?”周伯見她掉了淚珠子,立刻道,“娘子若是不想去,不去便是,每月都有初一十五,娘子少去拜一次亦不打緊?!?/br> 孫嬤嬤瞪了他一眼,這一個兩個的盡將小娘子寵得沒邊,若不是看重沈家在汾東的地位,又加上薪酬頗豐,她都不愿意接這活,所幸沈小娘子雖嬌了一些,脾性還是極好的。 “周伯我沒事,只是昨日沒睡好,剛被風(fēng)一吹才落了淚?!鄙蛟孪亮搜劢牵瑢χ懿Φ?。 “那娘子要不要回去再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