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撩撥重臣后他當(dāng)真了 第3節(jié)

    他抬手,二指按了按眉心,心中情緒何止莫名其妙可以概括。

    哪怕當(dāng)年崔愬權(quán)傾朝野,掌廢立之權(quán),稍有不滿就能廢了尚是儲君的李成綺時,他也不曾如此毫無頭緒過。

    崔愬畢竟是個活人,是活人就會有弱點(diǎn)。

    然而他現(xiàn)在連自己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李成綺將鏡子擱在膝蓋上,試探問道:“李昭如何了?”

    蕭蕭原本見李成綺自醒來后就少言寡語,行動沉穩(wěn),以為是經(jīng)歷了生死之后他終于有所改變,不曾想再開口居然直呼先帝名諱,大驚失色道:“陛下慎言?!边@話急得逾越,卻全是好意,“陛下,奴婢多嘴,陛下勿要直呼世祖文皇帝之名?!彼謮旱土寺曇?,補(bǔ)充道:“至少在大庭廣眾之下不能?!?/br>
    世祖文皇帝?

    文皇帝!

    李成綺聞言不以為忤逆,卻喜得眼睛彎起,天真純澈,簡直就像……蕭蕭想,像之前有位大人獻(xiàn)給太后娘娘解悶的小白狐貍。

    蕭蕭從未在這暴躁頑劣的少年臉上見到過這樣的神情,一時呆住了。

    “文皇帝啊,”李成綺頓覺方才煩悶消失大半,有深厚之德,經(jīng)天緯地之才,德美才秀者,謂曰文,李成綺臨死前拉著李旒的手,把能交代的都交代完了,猶猶豫豫卻沒好意思說出自己死后謚號或可定為文,沒有他的暗示,卻將謚號定做文,真是對他兢兢業(yè)業(yè)夙興夜寐的短命三十年極好的肯定,“文皇帝?!?/br>
    當(dāng)年的太醫(yī)院之首給他診脈過后,老爺子直言李成綺若再這樣下去活不過三十歲,不如到山清水秀處建行宮養(yǎng)病,力圖保全自身,每日不廢心力,只清談閑游罷,說不定可得長久。

    李成綺頗不以為然,這般做皇帝,和木石無甚差別,就算能到耄耋之年,有何意思?

    果然沒活過而立。李成綺在心中給這位敢于直言的曾經(jīng)太醫(yī)院之首一個肯定。

    但死得很值。

    他全然不遺憾。

    蕭蕭聽他反反復(fù)復(fù)地念著文皇帝這三個字,深恐他發(fā)燒燒壞了什么,“陛下可覺得哪里不適,要不要奴婢去請?zhí)t(yī)?”

    李成綺擺擺手,奇道:“孤高興,為何要去請?zhí)t(yī)。”

    蕭蕭只得閉嘴。

    可是,您究竟在高興什么?。∈捠捲谛闹袇群?。

    世祖文皇帝這五個字她無論怎么在嘴里咀嚼,都體會不出所以然來。

    “命人備水,孤要沐浴?!崩畛删_慢慢直起腰身,慢慢下床,忽然動作一頓,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動作實(shí)在太慢了,慢得肢體仿佛有點(diǎn)迫不及待。

    他從來孱弱,病勢最最兇險時他甚至連起身都做不到,只能躺著,聽謝明月給他念折子,再口述批示,令謝明月寫上,身體虛弱加之從小教養(yǎng)使然,他的動作從來都慢條斯理。

    然而現(xiàn)在……

    他直接從床上跳了下去。

    身體靈活輕巧地超過了他的想象,他微微一愣,低頭看著冰冷的地面。

    蕭蕭嚇得臉都白了,“陛下慢些!”

    李成綺扭頭道:“吩咐下去,孤身體不適,恐把病氣過給太后,孤今日誰也不見?!?/br>
    他又不認(rèn)識,見什么見?

    李成綺掀開帳幕,蹦跶著出去。

    他倒不是十分想蹦跶,只是這身體太輕快,他總覺得如果慢吞吞地走有些對不住這樣的身體。

    蕭蕭拎著李成綺的靴子跟著跑出去。

    此刻長樂宮內(nèi)的宮人都是尋常侍婢,就算看見天子一身雪白里衣,頭發(fā)不梳,還沒穿鞋,毫無儀態(tài)地往外走他們也不能說什么。

    不等李成綺動手,先有殷切宮人為少帝推開門。

    陽光傾瀉而下。

    李成綺下意識閉眼。

    自病情加重后,他再也沒有見過這樣明媚的太陽了。

    或許他也見過,但是那時自覺命不久矣的李成綺與此刻的他心境豈能同日而語?

    清風(fēng)吹起他散下的長發(fā),他愜意地笑,兩只酒窩便露了出來。

    蕭蕭站在不遠(yuǎn)處,竟不知該不該上前打擾。

    因?yàn)槔畛删_笑的實(shí)在太滿足太閑適了,叫人覺得上前打擾他就是一個莫大的錯誤。

    明明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天。

    蕭蕭呆呆地想。

    李成綺眼睛逐漸適應(yīng)陽光,余光瞥見蕭蕭手中拎著靴子,彎臂內(nèi)又掛著披風(fēng),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上前。便朝她招招手。

    蕭蕭快步上前,給李成綺披上披風(fēng)。

    “鞋不必穿了?!崩畛删_道:“孤等下便回去?!?/br>
    蕭蕭道:“是?!?/br>
    李成綺笑起來雙頰露出兩個小酒窩,看起來很是可愛,蕭蕭沒忍住,道:“陛下好像很高興?!?/br>
    李成綺攤開手掌給蕭蕭看。

    細(xì)白的手掌內(nèi)空空蕩蕩,蕭蕭睜大眼睛,怕他生氣,謹(jǐn)慎回答:“奴婢愚鈍?!?/br>
    李成綺笑道:“有風(fēng)?!?/br>
    蕭蕭微怔。

    自從李成綺醒過來,她不解的時候比從前多得多。

    “原來風(fēng)是暖的。”李成綺稀奇道。

    他怕風(fēng)怕的厲害,如沐春風(fēng)這四個字他從不理解,因?yàn)闊o論什么風(fēng)落在他身上都冷得如同寒冰入體一般,今日站在殿外,風(fēng)吹過他,他才發(fā)現(xiàn)原來微風(fēng)如此和煦。

    有宮婢走近,低聲對蕭蕭說了幾句話。

    蕭蕭看著意猶未盡的李成綺,小心道:“陛下,地上涼,光腳在地上小心受寒。水已送到偏殿了,陛下可要用嗎?”

    這具身體發(fā)燒數(shù)日,衣衫上一股病氣藥味,李成綺大約也知道身體的主人是如何死的,他從前聽說過還魂之事,只以為是怪力亂神罷了。

    他晃了晃腦袋,原身曾經(jīng)的記憶斷斷續(xù)續(xù)在他腦中閃過,但太細(xì)碎了,最深刻的竟是被罰跪淋雨的片段,李成綺一無所獲。

    李成綺點(diǎn)頭。

    蕭蕭心中慶幸太后和國舅一早都走了,不然見到李成綺這幅恣意散漫的樣子,恐怕又不能善了。

    偏殿中水汽裊裊,早有貌美宮娥立侍左右,皆芙蓉面孔楊柳腰肢,見他進(jìn)來,無不拜稱:“陛下?!?/br>
    李成綺挑眉。

    少年人血?dú)夥絼?,令這些美人侍候用意如何李成綺不猜都知道,雖時風(fēng)如此,然這身體終究年紀(jì)太小,縱欲傷身,況且還……這么多人,也不知是誰安排的。

    李成綺不語,眾美人皆惴惴不安。

    眾人皆是宮婢中顏色上佳者,少帝不經(jīng)人事,且在安州那般偏僻的地方長大,從小未必見識過絕色,眾人本以為是手到擒來,卻見李成綺半點(diǎn)要她們伺候的意思都沒有。

    蕭蕭察覺李成綺不喜,當(dāng)下道:“陛下不喜旁人伺候,都下去吧?!?/br>
    誰不知道她在太后面前得臉,眾宮婢一下自以為了然二人關(guān)系,雖不甘心,卻也不敢對著蕭蕭說些有的沒的。

    水汽熏得李成綺耳垂發(fā)紅,蕭蕭以為他是面對這些年紀(jì)比自己大三四歲的美人覺得羞怯,不敢多言,將簇新的衣袍靴子放好后悄然出去。

    李成綺寬衣解帶,手指靈活得他自己覺得十分不可思議。

    待入水中,水溫正好,令他喟嘆一聲。

    長發(fā)飄散在水面上。

    李成綺舒適地合眼。

    四下安靜,他得以慢慢思考。

    原身腦子里能用的東西太少,李成綺只知道這身體叫李愔,有母親有舅舅,從外地藩王進(jìn)京來做了皇帝,腦中只有瑣碎小事,玩樂場景,連誰立的他,現(xiàn)在朝中誰掌權(quán)都不知道。

    他一面回憶,一面皺眉。

    李愔是平王唯一的兒子,平王早逝后,平王之母魏妃更將連同對平王的思念盡數(shù)轉(zhuǎn)移到這個孫子身上,李愔無人約束,被慣得飛揚(yáng)跋扈,然確有幾分小聰明,知道何人可以得罪,何人不能得罪,哄得魏妃眉開眼笑,愈發(fā)愛其如珍寶。

    竟連今是何世都不清楚,不知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也就不知很多人是否還活著。

    李成綺靠著,唇角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冷笑。

    有些人,活著還不如不活著。

    待水溫下降,李成綺才懶洋洋地從水中站起,以干巾擦面。

    蕭蕭忽在外面急道:“陛下可洗完了嗎?”

    李成綺一面擦身一面道:“何事?”

    蕭蕭道:“陛下,玉京侯來了,娘娘請您趕緊去?!?/br>
    噠。

    一滴他頭發(fā)上已涼的水滴在他手臂上。

    “誰?”李成綺問。

    他問的很平淡,好像真的沒聽清。

    蕭蕭卻仿佛聽出了,他平靜語調(diào)下的怒意。

    先前小皇帝責(zé)罰宮人的場面仍舊歷歷在目,她聽李成綺這樣說話,被嚇得幾乎想拔腿就跑,然而違抗了太后命令,比觸怒小皇帝的下場更為凄慘。

    天上白玉京,十二五樓城。

    仙人撫我頂,結(jié)發(fā)受長生。

    玉京侯謝明月,因名中有明月二字,先帝封侯于他時,特意親自為其取了封號。

    玉京,乃月亮之意。

    先帝對謝明月的寵信可見一斑,縱然是先帝最最疼愛的弟弟,而今的攝政王李旒,他的封號,也不過是禮部所取,先帝挑選的而已。

    “玉京侯,”蕭蕭看不見李成綺的神情,因此說話更加小心,靖嘉玉從未和小皇帝說過朝堂上的事情,她不得已壓著害怕解釋道:“就是謝明月謝太傅?!?/br>
    第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