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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方才所言又是什么意思?! 眼見一件不堪的前塵就要被揭開,塹天面色萬分難看,頂著滾滾魔氣的威壓回首一甩手中靈幡,欲要用吼聲穩(wěn)住眾人:“魔物惑人,勿要聽他妄言!” 眾弟子的視線卻沒放在他身上,只訝然抬首看向了他身后。 在他身后,有白霧自秦念久手中無聲涌出,漫起,逐步侵染了濃厚的黑。 霧氣卷席中,有人驚呼:“這是……留影幻陣!” 隨著黑白雜糅的濃霧徐徐鋪開,昔時襲上生云臺的宗人幻影烏泱泱地混雜在今時的人群之中,虛實(shí)交織著,就連按劍持劍的姿勢都如出一轍。白霧蒸騰中,只聽得秦念久的話音也像被霧氣揉散了,化淡了,飄忽忽送入眾人耳中:“多年未見,塹天長老莫不是忘了……” 舊時之景再現(xiàn)眾人眼前,秦念久卻連余光都未曾向那鮮活如生的景象偏轉(zhuǎn)半分,雙眼只緊盯著塹天,字字咬重,聲如裂帛:“——秦念久從不妄言?!?/br> 由白霧織就的幢幢幻影就在身畔,清晰入耳的皆是各長老低聲竊竊計(jì)算著所能賺到的功德數(shù)目、教觀世宗徒以命相抵究竟值不值當(dāng),眾弟子被魔氣狠狠壓著,已然無暇分神去細(xì)看幻陣那端呈現(xiàn)出的血腥場面,無不露出了驚詫之色,僵僵扭頭看向出現(xiàn)在畫面中的、面色再復(fù)雜不過的諸位長老與師叔伯:“這……”“長老……”“怎么……” 這虛構(gòu)正義、徒造罪名以換功德之舉,究竟是真是假? ——無需眾長老出聲作答,他們面上的神情已說明了一切。 一時間,雜亂無章、難分虛實(shí)的場面既躁動又焦灼,塹天額上條條青筋怒綻,近乎快要將牙關(guān)咬出了血來,而身旁面色同樣難看的明瑯已拔高了音量,急怒攻心地道:“終是為蒼生——為了大局!既為蒼生,便總要有人犧牲……宗人世代舍命除祟,不也是如此?!觀世宗徒不過三人,為你贖罪,再換天下太平百年,怎不值當(dāng)!況且——況且……” 被灌入喉間的魔氣拉扯得五臟劇痛,他急急吐息兩口,話音像是自齒間逼仄擠出的一般:“況且吾等不但為觀世宗遮掩,未將觀世宗豢魔一事公告天下,反為觀世留了個全宗飛升的美名、破例為你建設(shè)神殿,給你們留了一個體面!” 殺人誅心莫過于是。秦念久腦中本就裂痛難忍,心口更似如錐,身體難耐地一蜷,卻仍未往觀世宗徒幻影那邊看上一眼,只轉(zhuǎn)眼看向了明瑯,不怒反笑,幅度極其細(xì)微地挑了挑眉。 分明是因他們?yōu)榱艘患褐?,逼人以死自證、殺人奪尸,心內(nèi)虧虛,外加宗門中有人墮魔一事有損宗門清譽(yù),這才扯出“飛升”的幌子以做遮掩……經(jīng)他這般理直氣壯地大吼出來,倒成了“體面”與“恩惠”了。 ——白霧中的往事仍在繼續(xù)上演,可眼前的這一干宗人,又有誰當(dāng)真愿意去審視其中的畫面,深究當(dāng)年的真相,直面自己的過錯? 秦念久微微扯著嘴角,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也未作任何辯駁,只忽地垂下了眼去,若有所思地重復(fù)了一遍明瑯的話:“是為蒼生,便總要有人作出犧牲是么……” 聽他話音虛浮不穩(wěn),似有些許動搖,一眾原還瑟縮的長老滿以為明瑯方才那番話說動了他,頓時仿佛找見了主心骨,紛紛強(qiáng)打起鎮(zhèn)定,附和著開了口:“正是如此!” “為蒼生計(jì),何錯之有?” “沒錯,吾等……” 一陣喧嚷之中,一長老面上憤慨的神情驟然變作了極致的驚恐,連瞳仁都發(fā)起了顫來,未盡的話音亦滯在了舌根,“吾等……” 只見千百股粗如廊柱、滾滾如浪的魔霧猛地自秦念久背后爆發(fā)而出,輕而易舉便穿破了一眾長老苦苦維持著的結(jié)界,蔓延至無窮遠(yuǎn)處,如鉤鎖般道道扎入了地面、深入地脈。 眨眼,適才平靜下來的海面以更洶涌之勢再度翻騰而起,掀起萬丈驚濤,又狠狠拍下,直擊得整塊大陸地動山搖,震顫不止,裂出溝壑深深,甚至能直視見地底深處緩緩暗涌的火光。 聚滄山外,座座人城接連翻覆坍塌,隨海浪灌入開裂的深谷之中,又被地火灼得滾沸,全然一派地獄慘景。 而較這可怖情狀更令人膽寒的,是秦念久悠然帶笑的話音:“——既然如此,那我便與諸位‘志士’打個商量。” 山川震顫聲、磚瓦崩裂聲、浪濤怒吼聲、悉數(shù)蓋過了遙遙處驚惶叫喊的人聲,他扯扯嘴角,看向諸位長老的眼中終于兇意畢現(xiàn),只一抬手便以鋪天威壓將一眾宗人狠狠壓跪在地,直至他們膝下地面呈蛛網(wǎng)狀碎裂了開來也未罷休,話音更是寒可刮骨:“九陸十四州幅員遼闊,大小千百余座人城,而當(dāng)日親手弒殺我宗門人者,共七十六人……但凡你們自愿犧牲一人,我便放過一座城池?!恢婇L老意下如何?” …… 擲地有聲的話音落下,回應(yīng)他的唯有一片驚恐的、不安的、瑟縮的、可悲的沉默。 自聚滄山起,被魔霧驅(qū)使著的駭浪逐寸侵蝕過成片大陸,每一記顫動都震懾著一眾宗人的心臟,而留影幻陣中的畫面又仍在繼續(xù),真真一副荒誕景象。 腦中那抹青影漸淡,推擠著膨脹起來的又是各樣暴戾之意,拿不準(zhǔn)還能維持多久的清醒……秦念久強(qiáng)忍下一口嘔意,背脊微微一躬,面上卻半點(diǎn)異色也未泄露,只淡淡開口催促道:“諸位長老,火舌無心,波濤無眼,可不等人啊?!?/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