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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斂骨在線閱讀 - 第186頁

第186頁

    皇帝開口,滿殿嘈雜一剎戛然而止,靜得落針可聞,眾人齊齊屏息轉(zhuǎn)首,看向座上的那二人。

    毫不在意匯聚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國師轉(zhuǎn)過兩顆魚目似的白瞳,很是坦然地應(yīng)了聲,“……陛、下……”

    他的聲音并不高,奈何大殿中太過安靜,因而顯得他的話音萬分刺耳。

    那是一種,仿佛喉嚨處破了個(gè)大洞般,極其喑啞模糊的聲線。以至于讓人分不清他究竟是以何種語氣說的話——恭敬?誠懇?疑惑?……譏嘲?

    好像說出兩個(gè)字便已抵了他半條命去似的,他微緩了緩,不知是怪笑了一聲,還是輕咳了一聲,才又續(xù)道:“……有何、吩咐?……”

    國師聲線喑啞,又戴著面紗,因而看不出他面上神情,但皇帝眉梢眼角處掛著的不屑卻十足分明,“難得今日是個(gè)好日,國師也到了席上,朕便替天下百姓……向國師請個(gè)字吧。”

    不管他此言是為了彰顯威儀也好,是當(dāng)真體恤百姓也罷,國師又發(fā)出了一聲短促的怪笑,似諷非諷地道:“……有、陛下鎮(zhèn)著,日、日皆是好日?!恢菹拢埡?、字?……”

    說到底,朝廷向來不與修者同道,皇帝眼下雖需要依賴著這佝僂國師替他續(xù)命,但心中終究是厭惡這些施術(shù)之人的,聽他駁了自己半句,眼中便飛快地掠過了一絲鄙夷。這修者,縱使有逆天之能,不也得牢牢聽命于他、受用于他么?——

    眼中鄙夷不過轉(zhuǎn)瞬即被收起,皇帝轉(zhuǎn)而笑道:“百姓心中所盼,應(yīng)當(dāng)不過國泰民安,那便勞國師寫一個(gè)——唔……”

    一個(gè)“安”字就在嘴邊了,可他卻驀然像是被掐住了喉嚨般,一時(shí)竟說不出話來,再開口時(shí),吐出來的卻變成了一個(gè)“順”字。

    “……陛、下欲要、請一個(gè)‘應(yīng)天、順人’的‘順’、字么……”國師微微偏著頭,拿一雙白瞳正對著皇帝,皇帝明知他不能視物,卻仿佛從他那雙空洞的白瞳中看見了嘲弄,欲要驚喝出聲,話音動(dòng)作卻全不受自己所控,只能僵在了座上,聽國師嘶啞道:“……好,那、便,拿紙墨來吧……”

    皇帝方才那話音停頓得再自然不過,誰也沒注意到他們之間這無形的較量,有隨侍的太監(jiān)匆匆前來備上了筆墨,將一張正方的紅紙?jiān)趪鴰熋媲皵傞_,又研好了一汪濃墨,方才恭敬地退在了一旁。

    國師雖然雙眼已盲,沾墨提筆的動(dòng)作亦遲緩,卻當(dāng)真像談太傅所說的那般知覺靈敏、與常人無異。只見他挽袖落筆,下筆極準(zhǔn),不過一息,一個(gè)飽滿周正的“順”字便寫就于了紙上,端的是一氣呵成。

    擱下了筆,揮手使風(fēng)將紙上墨跡拂干,又將紅紙交予了一旁的太監(jiān),要他展于殿中眾人一覽,國師這才回首“看”向了皇帝,似帶著幾分玩味地道:“……我、不能視、物,不知這‘順’、字,寫得可、好?……”

    話音落下,皇帝終于找回了自己話音與動(dòng)作的掌控權(quán),心內(nèi)幾欲崩裂,后背都滲出了些冷汗,僵直地往后靠了靠,終也只能“順”著他道:“……甚好?!?/br>
    國師便似十分欣慰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就好,也不枉、我的、一番苦練……”

    皇帝心中驚魂未定,無話可說。

    殿下眾臣賞過那“順”字,接連叫起好來,口中稱贊連連,不少人還起了身去看,談笑間多盼望皇上能將這字賜下來予他們——不管誰得了這國師所寫的“順”字,沾沾福氣,想必定當(dāng)能一帆風(fēng)順,平步青云!

    畢竟宮宴,旨在君臣同樂,禁忌頗少,有老臣夸著夸著,便借著酒興走至了國師近旁,帶笑恭敬道:“陛下說今日是好日,不知國師可否借今日這好勢頭,給下官看看……咳……這個(gè),來日的運(yùn)勢?”

    此言一出,一呼百應(yīng)般地,又有數(shù)人躍躍欲試地踱了過去,滿是興致高漲。

    國師卻半點(diǎn)沒覺不耐,亦不覺這相命之舉似是貶低了自己的身份,只怪笑了一聲,啞聲與眾人道:“……莫、急,慢來。”

    皇帝兀自飲酒,殿中歌舞不歇,大殿那頭,談秦二人仍坐在原位上未動(dòng)。

    秦念久眼帶探究地望著那邊聚集成堆的人群,竊竊與談風(fēng)月低聲道:“……我怎么看人皇實(shí)則并不怎么敬重這國師呢……”

    ……且那國師的脾氣看起來未免也太好了些,這樣逆來順受的。

    “人皇地位崇高,撇開宗門人不說,既是萬人之上的存在,”談風(fēng)月滿不在意地淺抿了一口杯中的酒,“本就合該對宗門修者多有不喜,哪還會(huì)‘敬重’一個(gè)瞎了眼的癆鬼?!?/br>
    “是么……”秦念久弄不懂朝廷與修者間的彎彎繞繞,聽了便懵懵點(diǎn)頭,又轉(zhuǎn)身小心地拽了拽一旁正悶頭吃菜的談太傅,一指那邊正圍聚在國師身畔的數(shù)人,不解地問道:“他們?nèi)绱藙趪鴰熖嫠麄兿嗝?,不?huì)冒犯到國師么?”

    ……畢竟此舉于修者而言,便是將他們等同于那些江湖術(shù)士了,說冒犯都是輕的,說是折辱都不為過。

    “不會(huì)不會(huì),一直都是這樣的?!闭勌笛氏乱豢跍?,笑答:“國師雖然形容怪異了些,為人卻隨和,遇上這類小事一向來者不拒。只不過國師先前常于國師塔中閉關(guān),少見他人,因而臣子想找他相命也無門。也就是近兩年啊,宮中隔日便設(shè)夜宴,國師也會(huì)出席,這才——”

    “……原來如此?!鼻啬罹命c(diǎn)點(diǎn)頭以示了然,又問:“那他……算的可準(zhǔ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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