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秦念久心覺這姑娘模樣生得有些面熟，也沒想旁的，單純多打量了她幾眼，又見她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自己看，便對(duì)她笑了一笑。

    姑娘被他笑得耳朵噌地一紅，還沒等含羞低頭，就見一個(gè)青衣公子冷著臉大步走了過來，眼也不斜地擦過了自己，徑直將滿滿一把燃香塞進(jìn)了那紅衣公子懷里。

    看這二位公子面生，該不是鎮(zhèn)上的人，她還欲再細(xì)看看紅衣的那位，卻聽母親抬手喚她，“走了，青荷?！?/br>
    “哦，哦，”她忙收了心，將母親從蒲團(tuán)上攙起來，“母親小心，別又被蒲草劃了衣裳?！?/br>
    “衣裳劃破了再做便是……”母親垂著一雙微紅的眼，嘆道：“你jiejie卻不知何時(shí)才能……唉……”

    說到此處便哽咽了起來，家人們忙勸的勸，哄得哄，扶著她走了。

    望著那家人逐步出了殿，秦念久才遲遲收回了視線，扭頭與談風(fēng)月道：“哎，我怎么看那位姑娘有些眼熟……”

    方才見這陰魂負(fù)氣走了，談風(fēng)月難能可貴地生出了些許不知所措來，奈何他萬不會(huì)講好話哄人的，更別說哄鬼了，只好去買了些燃香，想著讓這陰魂拿去供供神，求些庇佑，誰知過來便瞧見這陰魂跟沒事人似的，還曉得對(duì)著漂亮姑娘笑，倒顯得自己多余了。

    眼下又聽他講姑娘，談風(fēng)月心里說不上是個(gè)什么滋味，冷冷看他一眼，“多看兩眼也就罷了，我可沒銀兩給你備彩禮?！?/br>
    “不是，我就看看，也沒說要娶人家呀……”秦念久滿眼迷惑地接了話頭，又驀地反應(yīng)了過來，“不是，怎么是你給我備彩禮——合著我把你當(dāng)好友，你卻想當(dāng)我爹？”

    誰稀罕似的。談風(fēng)月睨他，冷哼一聲，把話題拽回了正事上，“不是要尋那拐子么，找見什么線索沒有？”

    秦念久火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早忘了跟他賭氣說不找了的那茬，聽他提起便一指香案上的盞盞蓮燈，邀功似地問：“你瞧，這制式可是跟三九描述的一樣？”

    金色的九重蓮花，蓮瓣尖上綴著粒粒小珠，確實(shí)一致。

    這老祖買回的燃香不少，秦念久三支三支地抽出來點(diǎn)燃了，私心全供給了九凌天尊，“該是這燈沒錯(cuò)，可有誰會(huì)把供燈放自家床頭呢……”

    三九雖鉆回了符里，但五感仍是在的，談風(fēng)月垂眼看著一旁上了兩道大鎖的功德箱，稍壓低了些聲音，“……許是偷回去的呢?！?/br>
    話音落下，便聽殿外人聲嘈嘈雜雜的，似是有人爭(zhēng)吵了起來。

    挪步去看，只見殿中管事的手里拿著柄笤帚，正用笤帚桿揮趕著一個(gè)婦人，“我說李常家的，這么多年了，你拿殿里的東西，咱們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連這香灰里的錫你都要偷，就有些說不過去了吧？傳出去也不好聽??！”

    那婦人滿手香灰，懷里鼓囊囊地不知塞了些什么，漲紅了臉爭(zhēng)辯，“你哪只眼睛看我偷了？我只是掃掃——”

    死鴨子嘴硬！管事的把笤帚往胳膊下一夾，指著她罵了起來，“我呸！你這瘋婆子偷的東西還少了？！連那供燈都不知道被你順回去幾盞！若是揭不開鍋也就罷了，神仙也憐你，可你是換了錢拿去賭啊！不怪得你丈夫死得早，兒子也落不了好！”

    婦人額上青筋條條綻開，跳起了腳，“胡說什么呢！怎么就落不了好了？！我兒子是去大戶人家里做仆役了，將來是要做管家的！——”

    得，剛拜過神，線索這就送上門了。這二人話里話外，說的樁樁件件都與三九曾說過的話對(duì)得上，怪不得他才回來沒多久就蔫了，緣是這樣……圍著看熱鬧的不少，秦念久與談風(fēng)月站在人群外圍，聽那管事的高聲對(duì)眾人道：“大伙兒來評(píng)評(píng)理，這賭鬼婆子為了還賭債，把自己兒子都給賣出去了！這叫好？！”

    眾人忙紛紛附和：“唉，怎么干得出這事！”

    “瞎說！瞎說！也不怕遭雷劈！”那婦人嚷，卻又說不出個(gè)理來，嘴里嘟嘟囔囔地裹著懷里東西扭身跑開了。

    見人跑了，管事也沒要追的意思，只搖了搖頭，嘆了句造孽，便哄散了人群，自己掃地去了。

    瞧明白了狀況，秦念久有些赧然地摸了摸鼻尖，訥訥道：“這……我怎么知道是這樣……明明……”

    明明在那王二家里，三九可不是這么說的啊……他原只想著來替三九尋見那拐子解怨，若能讓他再見上母親一面，也是美事一樁——誰知竟會(huì)是這樣。

    談風(fēng)月?lián)u了搖頭。三九連自己的名姓、生地死地都記不清了，怎還能將與他娘親有關(guān)的種種事記得那般清楚，還說得頭頭是道……現(xiàn)下想來，該是他依照著那游氏的性格為人，自己補(bǔ)全出了一個(gè)慈母的形象吧。

    見身側(cè)陰魂神情郁郁，像是在自責(zé)，他便也沒當(dāng)事后諸葛亮，再說些怪他多事的風(fēng)涼話，只道：“多想無益，還是先尋那拐子再說?！?/br>
    也是，來都來了。秦念久咳了一聲，連自己會(huì)占卜都忘了，三步并做兩步地走向那殿中管事的，拱手問了個(gè)禮，裝作好奇地向他打聽，“咳，方才那位……李家嫂子的事兒——”

    管事也不是個(gè)口風(fēng)緊的，才剛聽他起了個(gè)話頭，便把眉頭一皺，吐苦水似的把話都潑了出來，“我這也不是看她可憐嘛，自古以來沾上賭的能有幾個(gè)好？原她丈夫還在，拉著她一起賭，把家本都賠完了，還想著下一把就能回本呢！”他說得忘情，連地也不掃了，把笤帚往地下一支，“這么賭啊賭的，家也不顧了，還被要債的給逼死了一個(gè)……我還想她念著丈夫死了，能收收手呢，結(jié)果她不??！跟瘋魔了似的，連兒子都給賣了！還口口聲聲說什么兒子跟著她也是吃苦，她是送兒子過好日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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