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處理了羅剎私，這事就算了了，沒想到他居然還想管到底，談風(fēng)月似有幾分意外地看著他，“你不是要去替自己斂骨？”

    “送佛送到西嘛。至于斂骨——天下之大，也不知道要從哪兒開始找……”秦念久拍了拍后擺上的塵土，不在意地答道，“就從紅嶺開始好了。先找個地方落腳，再占一占卜一卜，總會有眉目的?！?/br>
    天已大亮，他把黑傘撐好，嚴(yán)嚴(yán)實實地遮著自己，轉(zhuǎn)身看向談風(fēng)月，客套地問了一嘴，“仙君一起么？”

    談風(fēng)月行走世間五十二年，向來不愛給自己添麻煩，耐著性子處理了羅剎私的事已是破例，也不缺那點功德，可他看著眼前錦衣黑傘的人，不知怎么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

    秦念久只當(dāng)他是“心系蒼生”，頗為欣慰地看著他，心道這人雖然看起來冷，實際上還是挺熱心的嘛。

    他這么想著，剛想開口調(diào)侃他兩句，就見談風(fēng)月突然伸過手來，微溫的指腹撫在了他的頸間。

    “……！”秦念久被他的動作嚇得一炸，尾指又燙了起來，手里的黑傘不由歪了歪，霎時被漏下的日光灼得皮膚一痛。他趕忙把傘重新打好，“你你你干什么？！”

    這人怎么總是一驚一乍的，談風(fēng)月無語地看他，“……你脖子上的傷。素心訣。”

    早先被銀扇切開的傷口雖然不深，卻依然是破了，有細而淡的黑氣不斷從中溢出來，不細看不會發(fā)現(xiàn)，但若是被人看見了，還是怪滲人的。

    “哎……”不知道自己一直在漏氣的秦念久伸手捂上脖子，才發(fā)現(xiàn)那道細口已經(jīng)愈合了，不禁生出了幾分感動，“多謝仙君！”

    這人難道忘了這口子就是他割出來的嗎？談風(fēng)月愈發(fā)無言，心道這人莫不是個傻的，卻還是淡定地應(yīng)了聲，“客氣?！?/br>
    話音剛落，一只冰涼的手就覆上了自己的眼。

    “素心訣我也會，禮尚往來?！鼻啬罹眯ξ氐溃澳氵@眼睛被洛青雨哭得，跟桃子成精了似的——”

    股股清涼之意沖刷過雙眼，眼眶處原本的悶漲感霎時消退，談風(fēng)月不禁生出了幾分詫異：素心訣雖然簡單，要不念咒不掐訣地應(yīng)用起來也仍是不易，這人卻能用得如此得心應(yīng)手，修為該是不在自己之下才對。

    不過一個閃念的時間，秦念久松開了手，很是滿意地看著他那雙消了腫的桃花眼，心道還是這樣看著順眼些，視線又稍稍一垂，拿指腹點上了他的下唇。

    逗鬼差逗久了，他嘴上向來沒個把門的，腦子一抽就把話說了出去，“還有你這嘴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怎么了呢……”

    談風(fēng)月被他按著嘴唇，眼神冷冽地一挑眉，“被怎么了？”

    他的嘴唇形狀生得十分好看，教人忍不住地想要看他笑，只是他卻慣常沒什么表情，此刻下唇被咬得破了，微微腫著，結(jié)著一層暗紅的薄痂，看起來——很有幾分危險的味道。

    “沒怎么沒怎么，只是看著怪扎眼的……”這風(fēng)月老祖雖然思維行事總有些不著調(diào)，氣質(zhì)卻像個謫仙似的，秦念久哪敢拿話本里的污言穢語來揶揄他，干笑著收回了手，“好了?！?/br>
    談風(fēng)月冷冷呵了一聲，拿手背一擦嘴唇，抬眼看了看太陽的位置，指了個方向，“走這邊?！?/br>
    一路都是山嶺，景色稱不上絕美，看著也叫人覺得心里舒坦。

    “哎，你說，”秦念久閑閑地轉(zhuǎn)著傘柄，偏頭與談風(fēng)月講話，“這溪貝村人的眼翳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莫非這世上真有不留痕跡的咒術(shù)？”

    人都已經(jīng)死了，再去糾結(jié)原因也是無用。談風(fēng)月并沒把這事太掛在心上，只是聽他問了便答話，“許是施術(shù)人的修為在你我之上?！?/br>
    秦念久怪怪地看了他一眼，心說在我之上就算了，在你之上的修者還會有閑心對一個小山村出手？

    想不出一個頭緒來，他只好把疑問暫壓在心底，轉(zhuǎn)而把注意力放到了談風(fēng)月身上，“哎，你說你記憶中的那個人影……是男是女，高矮胖瘦，當(dāng)真一點特征都不記得了？”

    談風(fēng)月沒看他，“騙你作甚?！?/br>
    秦念久嘖嘖感嘆，滿是同情。又想了想，道：“你可曾試過卜卦？雖然占不出個具體形象來，但算算所在的方位，總還是行得通的——”

    “當(dāng)然試過，”談風(fēng)月慢慢扇著銀扇，“占過數(shù)回，答案都是‘無’。”

    “說不定是你不精此道呢，我來試試。”秦念久對自己的占卜之術(shù)還是有頗幾分自信的，順手從一旁的樹枝上捋下幾片樹葉，“來，站著別動?！?/br>
    這人下指令時無端地帶著幾分魄力，談風(fēng)月下意識地頓住了腳步，還沒等反應(yīng)過來，就被一把樹葉劈頭撒了一臉，“……”

    秦念久有些忍俊不禁地看著他頭頂樹葉的狼狽模樣，咳了一聲，“占卜嘛，要有相關(guān)的物件作媒介才能算的準(zhǔn)……”

    言下之意，就是把他當(dāng)物件了。

    充盈鼻間的全是樹汁清苦的氣味，談風(fēng)月黑著臉，看秦念久一本正經(jīng)地湊了過來，專心地瞧著樹葉的分布。

    他湊得極近，溫?zé)岬谋窍⒍伎鞊涞搅怂砩?。談風(fēng)月有些不自在，強忍著劈開他的沖動，任他盯著沒動彈。

    半晌，秦念久低低道了聲“奇怪”，喃喃道：“……怎么也是‘無’？”

    “只要在這三界之內(nèi)，五行之中，都應(yīng)該能算得出來才對……”他替談風(fēng)月拈掉了身上的葉子，“該不會你要找的人已經(jīng)魂飛魄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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