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的笑容充滿憧憬：“這一次新藥的研究，還有防御那些怪物的進(jìn)攻，還有我的爆裂粉的改良，都是她幫忙實(shí)現(xiàn)的，可明明她那么厲害，那么聰明，卻總還是很謙虛地說自己不擅長......大人，要是我以后也能成為她那樣的智者就好了！”

    燕遙知：“嗯?！?/br>
    要不要找個時間試探試探瑪姆？

    不管她什么來頭，只要打不過自己不就好了嗎？

    再不濟(jì)，就像對付奴隸主一樣，把她給控制住。

    燕遙知表面上不說話，實(shí)則心里的念頭已經(jīng)過了山路十八彎，他能感知到奴隸主還在北方老老實(shí)實(shí)地呆著，似乎正如他所說的，對外族并沒有惡意......但這也只是表面了。

    祖庭外圍已經(jīng)挖好了深溝，劇毒的液體也被灌入其中，再用石板封蓋，加上掩飾用的枯草和樹枝，里頭藏了尖銳的棘刺。

    只要一想到那老怪物的根系曾經(jīng)鉆遍大陸的每一個地方，燕遙知就渾身都不舒服。

    現(xiàn)在祖庭的狩獵隊(duì)和長老祭司們已經(jīng)開始了戰(zhàn)前的準(zhǔn)備。

    人族的戰(zhàn)爭他不會參與，但有必要去制止老怪物私底下動手，可是黑山部落突然到來，還有這個莫名讓燕遙知感到排斥的女子，都叫他沒法安心地前往極北去跟老怪物打太極。

    黑山部落這一次來祖庭的理由是，他們的部落距離奴隸主實(shí)在太接近了，常常受到欺壓威脅，于是決定舉族搬遷，最好能搬到溫暖又治愈的南方來，在搬遷之前，他們派出好幾個小隊(duì)來尋找適合居住的地方，當(dāng)然，也沒忘記來要跟祖庭打個招呼，要是能得到祖庭的幫助那就更好了。

    長老團(tuán)對黑山部落的說辭存疑。

    但對方又沒有做出什么切實(shí)傷害了祖庭利益的舉動，作為部落民們的領(lǐng)導(dǎo)者，祖庭也不好把打著“尋求幫助和庇護(hù)”旗號前來的黑山人給驅(qū)趕出去。

    于是就此僵持著。

    阿年長老已經(jīng)命令狩獵隊(duì)時刻戒備，他是絕對不允許祖庭出半點(diǎn)岔子的，假如黑山人當(dāng)真有異動，他必然會帶頭出擊。

    “只希望他們真的沒有異心吧?！?/br>
    燕遙知還記得阿年長老說這句話時，眉宇間透露出來的疲憊。

    他確實(shí)是老了，哪怕體格依舊精壯，聲音依舊洪亮，眼神更是不輸祖庭里任何一個年輕人，但他的確已經(jīng)老了。

    燕遙知幾乎能嗅到他的生機(jī)開始凋落的氣味了。

    但即便如此，阿年長老也離死還遠(yuǎn)，甚至有精力去指揮一場注定不會太小的戰(zhàn)爭。

    把后背交給他的話，燕遙知一直都是很安心的。

    后院里有兩個新挖的水池。

    燕遙知在其中一個水池的邊上找到了長留，當(dāng)時他正趴著，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水里，而水里有個沉睡的鮫人姑娘。

    比起上一次見面，鮫人姑娘的軀體更加飽滿鮮活，膚色瑩白，泛著淡淡的粉紅，睫毛彎長纖細(xì)，恍若蝶翼，似乎隨時都會輕輕顫動著睜開，蘇醒過來。

    然而事實(shí)是沒有醒。

    在另一個水池里的景象就沒這么美妙了。

    烏漆嘛黑的干癟尸體擠擠挨挨地浸泡在渾濁的藥水里。

    干尸們安安靜靜地泡著，就好像是蜂酒浸泡的蟲尸一樣，黑壓壓地落在池底，一個擠一個，扭曲的面容從枯枝一樣的胳膊縫隙里露出來一只眼睛，或者半片嘴巴。

    總之。

    是個很不適合在吃飯的時候觀看的場面。

    燕遙知走過去。

    長留聽見他的腳步聲，轉(zhuǎn)頭沖突他笑了一下：“我今天看到她的耳鰭動了八次，眼皮動了十三次，眉毛皺了六次......”

    “你一直守在這里？”燕遙知從長留的眼中看到些許熟悉的瘋狂。

    要說漂亮，那這個年輕鮫人是遠(yuǎn)遠(yuǎn)及不上海王的，但到底是流著同樣的血，總能尋到些熟悉。

    燕遙知想起海王說的，鮫人們的基因存在缺陷的事情。

    無論怎么看，眼前這一雙兄妹的面容，長發(fā)，人腿、魚尾，都是無比完美的造物。

    燕遙知實(shí)在是沒法想象這樣完美而夢幻的物種最終基因崩潰時會變成什么模樣......于是乎他選擇看了一眼旁邊池塘里的干尸。

    又沉默著把視線水平劃回長留身上。

    這些海洋魚類最好在自己清除掉所有的滅世威脅之后再崩潰，也最好不要崩潰在自己面前。

    長留依舊興奮地?cái)?shù)著meimei身上的每一寸變化，渾然不知他傾訴的對象心里轉(zhuǎn)著何等冷漠的念頭。

    “再過不久，滄海就要醒來了?！遍L留開心地總結(jié)。

    燕遙知耳尖動了一下，突然好奇起來：“鮫人都姓滄嗎？”

    長留“?。俊绷艘宦?，不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問這個，但還是點(diǎn)頭：“大多是的，不過也有姓‘?！蛘摺础?，其他的姓氏也還有，不過他們都慢慢地消失了，我只聽長老們上課的時候說過?！?/br>
    “哦?！毖噙b知還好奇另一個東西，“那你原本該叫什么？”

    一直長留、長留地稱呼他，燕遙知都快忘記“長留”其實(shí)是鮫人家鄉(xiāng)島嶼的名字，而非他本名了。

    “滄綿。”鮫人說。

    他抬手撥了下耳鰭邊上落下的發(fā)絲：“不過名字改來改去太麻煩啦，你要是愿意的話，繼續(xù)叫我長留就行?！?/br>
    他又把腦袋轉(zhuǎn)了回去，專注地盯著水中的少女：“不知道長留島......還能不能回去......”

    燕遙知理解他想要回家的心情。

    但是。

    “我不確定你的家鄉(xiāng)是否還存在潛藏的危險(xiǎn)，我建議你們留在祖庭?！毖噙b知的聲音很是平淡。

    長留的呼吸輕顫，吹皺了水面，他看見自己的倒影被漣漪扭曲：“還是等族人們好起來了再說吧，無論怎么樣，我們......鮫人是屬于大海的，從來沒有這么多鮫人死在陸地上。”

    被救下來的族人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長留既心痛于同族的死亡，又因?yàn)樽约航邮芰岁懙厝祟惖膸椭?，卻還是忍不住心生怨懟而愧疚。

    “我這幾天總在想，要是祖庭的大家當(dāng)時，能稍微留點(diǎn)手就好了?！?/br>
    很多鮫人的身體都被炸得四分五裂，就算能用藥水把骨rou恢復(fù)過來，他們也救不活了。

    “我知道這想法很過分，畢竟他們當(dāng)時都沒有理智，只知道攻擊活人，那個蟲子又或許會傳染，所以大家最好都jsg是遠(yuǎn)遠(yuǎn)地進(jìn)行攻擊?！遍L留咬了咬下唇，“要是我能更強(qiáng)大就好了。”

    強(qiáng)大到能阻止這一系列慘劇的發(fā)生，強(qiáng)大到無需傷亡便能拯救所有族人。

    “說到底，還是我太沒用了?！睈劭薜孽o人沒有落淚，瞪大的雙眼眼眶仿佛已經(jīng)干枯。

    燕遙知說不出安慰的話。

    他靜靜地看著長留的脊背輕輕抽搐起來：“我的家鄉(xiāng)有一句話，能力越大責(zé)任越大，但如果你沒有能力，完全沒必要往自己肩上攬責(zé)任，那沒有意義?！?/br>
    “啪嗒?！?/br>
    一顆珍珠落進(jìn)水里，把倒映在上面的人影徹底擊碎。

    第50章 吃撐的第五十天

    “哈！這么大個人, 竟然還會在山路上摔跤?！狈鲆黹L發(fā)披散，還帶著些水汽沒能全部曬干，她臉上沒來得及用赤色的染料畫上圖案，蜜色的皮膚好似發(fā)著光。

    若木現(xiàn)在尾椎骨還是很疼, 赤丹說可能是把骨頭給摔裂了。

    “摔一跤就算了, 你還摔了第二次？”扶翼俯身戳戳若木的頭頂，“能告訴我你是怎么做到這么高難度的事情的嗎？”

    若木雙頰通紅, 羞憤交加：“我只是不小心！”

    “不小心了兩次?！狈鲆頁u頭嘆氣。

    若木吹鼓了雙頰, 然后被少女抱起來：“哎喲疼疼疼......”

    “忍著吧，等你傷好了, 就跟我一起訓(xùn)練去，自從祭司考核結(jié)束之后你整天守著你的那些花花草草, 書也不念，也不訓(xùn)練, 難怪能一連摔兩跤呢。”

    “都說了是不小心......”

    扶翼把若木橫抱著, 出了赤丹的小屋，她看見坐在院子里的瑪姆，打了個招呼：“今天有人請大家吃rou呢，就在廣場那邊，可熱鬧了, 瑪姆，我看見好幾個黑山人都在呢，你怎么不去呀？”

    瑪姆抬起眼來, 柔和的目光落在扶翼身上：“謝謝你的好意, 但是我不喜歡待在人太多的地方, 就不過去了?！?/br>
    “好吧?！狈鲆碓揪椭皇强吞變删? 聽她這么一說, 也不強(qiáng)求，而是帶著行動不便的若木離開了。

    燕遙知在赤丹的屋子里呆了一小會兒，出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若木已經(jīng)回去了。

    瑪姆依舊安靜地坐在院子里，手里拿著個小石臼，正在搗藥。

    燕遙知停下來，看著她。

    瑪姆就像是沒有覺察到他的目光一樣，手里的小藥杵越來越快，燕遙知聞到一股輕微的焦香從石臼里頭飄出來。

    “那是什么？”盯了半天，燕遙知終于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了。

    瑪姆停下?lián)v藥的動作，從懷里掏出一張干凈的白布鋪開，再把石臼里的粉末傾倒出來：“是一種果子，很香，我們都是和著蜜糖一起吃的?！?/br>
    她說著，從腳邊拿起一只小陶罐。

    半凝固的蜜糖晶亮焦紅，白布上噴香撲鼻的粉末是淡淡的黃色。

    兩樣?xùn)|西被瑪姆糅合在一起，她的指頭十分靈活，把混合了粉末變得堅(jiān)硬的糖漿捏出各種花朵的模樣，一塊一塊擺放好。

    燕遙知鼻腔里嗅到的焦香里慢慢添上蜜糖的香氣。

    有點(diǎn)像剛剛出爐的糕點(diǎn)。

    燕遙知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著瑪姆指尖的動作，藏在兜帽底下的雙眼里寫滿了“想吃”。

    真奇怪。

    自從成為了僵尸之后，燕遙知就對人類的食物徹底失去興趣了。

    無論是怎樣的山珍海味美味佳肴，進(jìn)了他嘴里，都會變成寡淡無味的蠟塊，真的吃下去了還會犯惡心。

    因此，哪怕瑪姆制作的小點(diǎn)心聞起來香甜誘人，燕遙知也還是拒絕了她的投喂。

    然后瑪姆的眼神就變得無奈起來，像是在看自家挑食的小娃娃：“這個很有營養(yǎng)，有助于發(fā)育的。”

    她坐著，燕遙知站著，兩人之間相隔不過五步遠(yuǎn)。

    “我已經(jīng)長大了?！毖噙b知的年紀(jì)被凝固在他二十五歲那一年，可哪怕是舊世界里正常成年人的身量，到了祖庭里，怎么看，也像是個沒長大的孩子，更別說，他長相文靜秀氣，看著也比實(shí)際年齡小很多。

    瑪姆慈愛地笑起來：“我到這里來，并沒有惡意?！?/br>
    燕遙知對她的排斥實(shí)在是太明顯了，瑪姆把鬢邊的散發(fā)撥到耳后別起來，她的輪廓其實(shí)并不算很柔美，反而生著讓人一看就很具有攻擊性的棱角，或許她也是知道這一點(diǎn)，所以才總是用濃密的卷發(fā)蓋住兩頰。

    “在北方，我們有共同的敵人不是么？”瑪姆把最后的一點(diǎn)糖塊捏成一條盤起來的蛇的模樣，“我是來給你提供幫助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