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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江緒還年幼,只會訥訥地點頭,眼神卻一直落在他被劍氣劃了口子的手上,還是忍不住抬手指了指,磕磕巴巴問道:“你……要先包扎一下?!?/br> 嚴綏卻像是聽到極好玩的事情般,略帶詫異地笑了聲,抬手握住了江緒的手腕,道:“你的手不疼?” 江緒不明所以地低下頭,只見自己掌心中赫然扎著支血淋淋的長箭,再然后心口一疼,細細春雨轉瞬變?yōu)榱所Z毛大雪,身后傳來嘈雜人聲,他轉身回顧,只看見滿山桃樹頃刻間凋零殆盡。 似有人在他耳邊不甘吶喊:“江緒,你難道不疼么?” 咚—— 晨鐘遙遙響起,有點渺遠,又似是砸在心頭,江緒猝然睜眼,頭頂垂下個銀鏤空云鳥紋的香球,淺青宮絳搖搖晃晃,暈開一片清冷的香。 明明昨晚還沒有這物什,江緒遲鈍地抬起手,昨日倒還真的跟嚴綏在檐下磨蹭了一整天,如今渾身輕松爽利,根本沒有被罰過的痕跡。 也不知嚴綏是從哪進來的。 他抱著軟被翻了個身,剛好看見紗窗被人開了條縫,今日倒是沒了那鸚鵡聒噪的學舌聲,安靜得只剩下細細雨聲。 倒是太不尋常了點,江緒終于一骨碌爬起來,他這半年來幾乎是每日都被那扁毛畜牲自好夢中咋呼醒,這一下聽不到了,反而覺得奇怪,他啪地推開窗,剛好將那竹編籠子也帶得一陣搖晃,沉甸甸的,激起好一陣撲騰聲。 偏偏這鸚鵡還是沉默得很。 江緒輕咦了聲,只見那白毛鸚鵡垂著頭,紅喙緊緊閉合著,頭頂那簇冠羽濕淋淋地貼在背上,頗有幾分垂頭喪氣的意味。 還真是奇了怪了。 他一手支著下巴,又要手欠去摸鸚鵡的喙,逼得這無腦蠢物驚慌失措滿籠子逃竄,忍不住輕快地笑了聲。 “早起有飯吃?”江緒掐著嗓子,學它平時的模樣說話,“早起有飯吃?” 鸚鵡只能用一雙綠豆大的眼瞪著他,木木呆呆的,又撲棱了兩下翅膀,一看便是被什么人施了禁言的咒術。 旁邊隱約傳來聲模糊的笑,嚴綏的聲音透過細密雨幕傳進他耳里:“昨日見這鸚鵡,只覺得比走時要更聒噪了點,原是跟你學的這句話?!?/br> 江緒唰地收回手,恰好看見嚴綏撐著把素青的傘從外邊回來,以他的耳力跟目力,想來是把方才的事看了個清楚。 “哪是我教的,”他不由抱跟嚴綏怨道,“那日雅師姐過來拿了把杏仁逗它,明明平日里怎么教都學不會?!?/br> 偏偏那日雅玩笑似的就教了這么一句,也不知是不是那杏仁的原因,竟還真的教會了這蠢鸚鵡,江緒想到這,又低低嘟囔道:“你明知他聒噪,還要留在我這?!?/br> 要是再過一段時間,我指定會把這蠢物拔了毛扔進湯鍋里! 嚴綏卻收了傘站到籠邊,甫一抬手,那鸚鵡便立馬撲楞著翅膀縮到江緒那側,連腦袋都扎進了翅膀里,江緒忍不住,垂著眼又將那籠子晃得天搖地動的。 “它是我從山腳下的林子里撿回來的,”嚴綏低笑了聲,抬手扶住籠子,“許是被它的兄弟姐妹推下了樹,想著你會喜歡,如今看來,的確是與你更親近些?!?/br> 可不是么,江緒不免腹誹,日日都準時地在這喊我起床,也不知這勤奮勁是跟哪個學的。 “我才不喜歡他,”他垂著眼自顧自地說道,“既是師兄撿回來的,也該還給師兄才是,哪有奪人所好的道理?!?/br> “是么,”嚴綏的語氣聽起來有些意味深長,“那不如這樣,緒緒,我們再來說道說道那把劍的事。” 江緒被他噎得好半天找不到詞,只能在冰涼濕潤的春風中尷尬地抓緊了窗沿,道:“總之,我不喜歡它。” 幾只螞蟻順著掉了漆的裂縫往前爬去,江緒一聲不吭地轉過視線,將那鸚鵡的腦袋自絨羽中扒拉了出來,在它的紅喙上點了點。 鸚鵡仰起脖子,嘴一張,嘎地叫道:“早起有飯吃!早起有飯吃!” 江緒沉默著轉頭跟嚴綏對上目光,幽幽的,意味不言而喻: 不如還是帶走吧。 嚴綏卻倏地笑了聲,隨手將傘擱在了墻邊,手指似是不經(jīng)意劃過江緒手背,溫聲道:“我倒是覺得它比原先有趣了許多,緒緒平日里想必是花了許多心思的。” 這倒還真的沒有,江緒被他說得臉上一熱,也不好再提將這鸚鵡處理掉的想法,只能跟嚴綏不尷不尬地站在這吹冷風,聽著那蠢物在籠子中上躥下跳,亂叫不休。 半晌后,江緒終于忍不住,喚了聲:“師兄?!?/br> 嚴綏倒是回得飛快,微勾著嘴角嗯了聲,道:“何事?” “師兄,”江緒又叫了聲,才神色乖順地問他:“你今日可是沒有練劍?” “這倒是不急,”嚴綏卻這么回他,似乎心情頗好,“春寒料峭,緒緒可是有些冷。” 可不是么!江緒勉強壓住自己的表情,干干地笑了笑:“的確,師兄若是不覺得冷,也可以再繼續(xù)站會?!?/br> 嚴綏卻只是用有些微妙的眼神跟他對視著,慢悠悠地問道:“那緒緒呢?” 江緒眼神一亮,飛快答道:“我自是要去劍堂上課,師兄自然不必太著急,但我昨日聽了師尊跟師兄的教誨后羞愧不已,覺著還是得更上進些好,就不陪著師兄賞景……呃,鸚鵡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