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雅趁亂帶著問月退到了最邊緣，她此刻面沉似水，難掩焦色，她千算萬全沒算到碎兒在明皇貴妃的眼里貴重至此。

    ——不過是一個奴才……

    “你準備的毒怎么這般烈，不過兩口……”俞雅死死掐握著問月扶著她的手，低聲問她。然而即使她兀自強裝鎮(zhèn)定，還是壓不住話語里的顫音。

    問月緊緊回握著俞雅的手，她的掌心也是冷的，可仍舊妄想暖一暖俞雅僵出青白的手背，“必是要烈的，不然您發(fā)作不及，只得喂了阿綰怎么得了?！?/br>
    俞雅看著五步外的人群因錢筠的趕到再一次嘈雜了起來，年邁的院首看了眼碎兒的情況，露出了難得的焦急。

    他對天子說了些什么，天子似乎對此不滿，斥責了一聲，然后招來了翊衛(wèi)抱起了已然柔軟如一匹殘緞的碎兒，小心仔細地將她抱上輦駕。

    明皇貴妃在天子的攙扶下踉蹌起身，步履不穩(wěn)地隨著天子上了后面的一架輦，天子坐在輦上對李芙交代了兩句便起駕跟了上去。

    李芙得了旨意，不急不緩卻不容置喙地環(huán)視一周宣道：“奉陛下詔，為各位貴人周全想，煩請各位貴人隨奴往屋內(nèi)坐著暫歇，此事未及查清前，切勿隨意走動?！彼捯粢宦?，便有小內(nèi)侍陸陸續(xù)續(xù)地上前，沉默恭敬地請各位貴人移步。

    雖得天子旨意，李芙卻也做事一如既往地恭順，妥帖仔細地安排了一府一院，一人一間，且皆有翊衛(wèi)名為護衛(wèi)實為看守地在院門前站著。

    俞雅看著被內(nèi)侍關上的屋門，抓著問月向內(nèi)走了幾步，深深吸了口氣，果決道：“你同我說過這東西沒有解藥生死一線間，我本想她死就死了不過一個宮女。但看皇貴妃如此情狀，若是這碎兒沒了，怕是要往死里查，得把紅蓁處的解藥抖落出來?！?/br>
    “——她不能死?！庇嵫乓а赖馈?/br>
    問月點點頭，“您定定心，人和物件都與您無關。且是李貂寺親查，他是在陛下身邊多年的老人了，做事仔細，定是要從這粥的來處查起的，恐怕頭一個要問的就是紅蓁。”

    俞雅還要說些什么，就聽見自己這一進院子的中庭響起了齊整的腳步聲，繼而是李芙平穩(wěn)冷淡的聲音，“戚娘娘，奴奉旨問話請見?！?/br>
    觀煙閣。

    蕭令明一瞬不瞬地盯著翊衛(wèi)將碎兒放到柔軟的床上，那翊衛(wèi)正要起身告退，卻發(fā)現(xiàn)自己臂上衣袍上浸滿了血，他頓時駭然地轉(zhuǎn)過身，失態(tài)道：“圣人！娘娘！”

    蕭令明的瞳孔因那大片的血跡驟然緊縮，他那句要從喉頭爆出的錢筠還沒能出口，錢老院首已然疾步跑到了碎兒的床前，也顧不上規(guī)矩了，伸手握住她細白的腕子去摸脈象。

    錢筠在祥符朝侍奉至今，手上過了無數(shù)腌臜陰私事，此刻難得急得袍服濕透，豆大的汗珠自額角不絕的滑落。

    半晌，錢筠起身取了三根金針刺入碎兒身上大xue，勉強止住了血，跪在地上的雙膝已然麻木。他出了口氣就著內(nèi)侍攙扶的手蹣跚起身，又搖了搖頭，接過手下醫(yī)令奉上的紙筆快速寫了一張方子遞給還給他，聲音喑啞疲憊地豐富，“不必熬煮，研成粉末兌一兩水端來，方瞿你再取三片老參過來?！?/br>
    那叫方瞿的醫(yī)令得了話，匆忙一禮便疾步跑了出去。

    “啪——”蕭令明掙開宋聿抓著他的手，劈手死死抓住了錢筠的胳膊，他聽得仔仔細細一個字都不敢錯漏，此刻卻無比希望是自己聽錯了。

    “什么意思，做什么取參？給本宮治她??！”他的嗓音因落淚而鼻音濃重聽上去哀求遠勝話中的威脅，但抓著錢筠的手卻明明白白地昭示了他的意思。

    錢筠被他捏得臉色一白，宋聿見狀三兩步上前。覆上蕭令明的手死力一根根掰開，沉聲警告他，“明兒！”

    錢筠亦算是看著蕭令明長大的，見他如此悲絕之狀也面露不忍，“……您有什么話，想一想，一會兒碎兒姑娘醒了，同她說吧……別留憾。”

    “為什么救不了她？不就是毒嗎？什么毒你沒見過？我問了！她就用了兩勺！又這么短的時間……怎么……怎么會救不了呢？”蕭令明的淚隨著他的話，帶著他最后的希冀一顆顆地落了出來。

    錢筠似乎難以啟齒，他在負手而立臉色陰沉的宋聿和滿臉悲色全靠宋聿一力支撐才不至于跌在地上的蕭令明之間打了個來回，動了動唇。

    宋聿見他如此心頭一跳，已然有所猜測，四下一掃厲聲道：“都下去?！?/br>
    待到所有的宮人都退了出去，錢筠佝僂著背上前，用近乎只有三人能聽見的音量，小心翼翼低聲回話，“不在于毒……”

    錢筠頓了頓，隨后似乎孤注一擲地閉目開口，“——在于她腹中的孩子?！?/br>
    第47章

    戚側(cè)妃并她身邊的奴婢倒都是個骨頭硬的，只是再硬的骨頭落在了李芙的手里，也總要學會開口求饒。

    面目平淡的大貂寺取了身側(cè)小黃門奉上的濕帕子凈了手，指了癱在地上如一團軟泥的奴婢淡淡道：“拖下去。解藥速送去觀煙閣?！?/br>
    他說完瞥向了坐在上座看完了這一整場刑法整個人被冷汗浸透面目死寂的戚側(cè)妃，略一躬身，“您是貴人，自輪不到奴婢們來問，煩您候著，奴得先去回話?！?/br>
    ……

    “孩子？”蕭令明慢慢地重復了一遍，在說完之后才反應了過來錢筠到底說了什么，他下意識地就回頭看向宋聿，然后下一刻又覺得自己的反應可笑，宋聿的子嗣早就斷在了當年自己奉上的那一碗出自蕭令儀之手的絕嗣藥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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