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對他來說是頗為新鮮的事情。

    他少時過的是寸步不離人前呼后擁的日子，到后來做了天子妃妾，不大喜歡在眼前見人了，但碎兒卻總在身側(cè)，除他與宋聿獨處外幾乎從不離開。

    時人總說昭陽殿以金玉造就，是幾乎比肩天子居所的奢華繁麗、美輪美奐。耗費甚巨只為獨儲蕭氏這一美人，可實際上不過是他與天子在含元殿居久了，“習慣”二字罷了。

    六月的平京到了晚上不僅不熱，還透著點潮濕的涼意。

    蕭令明走在廊下，團扇輕搖，耳邊是絲縷柔和的晚風，他莫名地就又有些舍不得死了。

    聽聞北地到了七八月的盛夏都一如初春般涼爽，還有更南一些的地方，說是四五月就悶熱難耐，他都從未見過，只在書里看過，也不知真假。

    他分辨不了這些，他只能讀懂臣子在奏疏里的話中有話，半真半假。

    ——但他就要這樣在不久的將來一團糊涂地死去了。

    “您怎么一人在這兒？”宋顯的聲音冷不丁地自他身后傳來。

    他一身素色的寬袍大袖，拖在地上窸窸窣窣地迤迤而行。發(fā)未束冠，只以素帶束了馬尾?？瓷先ゴ郊t齒白，清雅俊逸，甚至頗有幾分青云觀里那些自幼求道修仙，十五六歲便一身道骨仙風的模樣。

    蕭令明回頭看到他這樣，冷不丁地想起來了一句粗俗的“要想俏一身孝”。

    宋顯一步步向他走近，蕭令明這才發(fā)現(xiàn)，他似乎是哭過，眼眶還帶著一點紅，待人走到他身邊，蕭令明這才再次邁步與他并肩同行。

    “你哭過。”

    “嗯，畢竟她生養(yǎng)我一場?！?/br>
    “我若沒記錯，哲寧皇貴妃是在你七歲時候去的吧。”

    “她走得很早，那時候她才……才二十三歲?！彼物@甚至回憶了一下才記起自己生母逝世時的年紀，“我其實已經(jīng)記不太住她的模樣了。”

    “可你還是很想她。”蕭令明輕輕地說：“你生成這樣，她必定是個美人。”

    宋顯搖了搖頭，一笑道：“宮里的人除了生得您這樣好的少之外，大多都或多或少是個美人?！?/br>
    “美人在宮里頭不值錢，我母妃也無甚顯赫家世，得了貴妃之位，全然是因為運氣好有了我罷了?！?/br>
    蕭令明輕輕說了句，“我也是在七歲的時候失了……失了家族依仗的?！?/br>
    宋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又想起了他蕭氏旁支的出身，想必父母兄弟都折損在了那一案里，“那您少時當過得不易?！?/br>
    蕭令明卻不欲多言了，只說：“你這副打扮倒是提醒了我，這么多年了。我也該給他們上一炷香?！?/br>
    ……

    貢堂內(nèi)，神牌高懸，燈火昏暗，特殊的貢油氣味令人想起被雨水浸透的腐木枯林。

    宋顯沉默地站在蕭令明的身后，看著他專心又沉浸地奉上了一炷香，又叩了首。

    “您對他們的愿景是什么呢？”宋顯一手拉他起來的，一邊沒話找話。

    蕭令明與他在貢堂內(nèi)的小暖閣坐下，召了宮人奉上茶水，又親自給宋顯倒了一碗茶，卻仍舊不答，只是反問：“你對你母妃的愿景是什么呢？”

    宋顯舉杯喝了，側(cè)頭對蕭令明笑了聲，“愿她下輩子富貴長久，總是些俗氣的東西?！?/br>
    “我比你更俗氣些?！笔捔蠲餮燮さ痛?，看著自己掌中茶碗里頭的波動水紋。

    ——我愿她往生來世，歷歷輪回，都不要再與我沾上一星半點。

    第41章

    宋顯問，蕭令明卻不愿意說了。

    宋顯不依不饒地傾身往前逼，蕭令明卻只是笑著拿扇子擋自己的臉向后躲，搖著頭不肯吐露半個字。到最后被宋顯將扇子抽開扔了，又將他的手揉進手心，繼而仰頭笑著吻上他的唇瓣。

    這個吻起初半點都不認真，夾雜著兩人的笑鬧，斷斷續(xù)續(xù)，也無甚欲念。直到后來宋顯徹底欺身上來，揉進蕭令明腰際的時候才漸漸變了味道。

    “您的頭發(fā)養(yǎng)得真好。”宋顯貼在蕭令明的臉側(cè)，一手扣著他窄瘦柔韌的腰，另一手穿插進了那頭如瀑發(fā)絲里。

    蕭令明一手撐在身后，免得自己連帶著宋顯一道摔到地上去，為方便宋顯親昵，他向后仰著頭，將脆弱優(yōu)美的頸側(cè)徹底展露在宋顯的面前，也不知是故意還是無心地黏黏糊糊地哼了一聲道：“你父皇也喜歡。”

    惹得宋顯在他的頸側(cè)輕咬了一口，不滿地嘟囔，“您非得這么說話么?！?/br>
    宋顯的吻從蕭令明的頸側(cè)漸漸往前移，蕭令明的喉結(jié)不顯，乃至于仰頭時才能看見些許。

    宋顯不必問都能猜到是什么見不得人的宮闈秘法，他覺得那是蕭令明的心中隱痛，也從不去提。只伸了舌尖順蕭令明的明晰的下頜線一路舔吻下去。親他的時候他手上也沒停著，握著蕭令明的手腕就往自己身下的硬熱貼。

    蕭令明在床上素來軟和好說話，順著他的手就隔著衣料握了上去，同時側(cè)臉在貼在宋顯的耳畔，又握了握手里頗有分量的物件，裝模作樣地疑聲，“不好龍陽？”

    也不知是否他對這句話，還是對這件事頗有執(zhí)念，與宋顯在床上的時候蕭令明總喜歡拿來說事。

    頭兩回宋顯還沒什么法子，如今已經(jīng)能熟能生巧地反哄回去，“是不好龍陽……顯兒只好您啊。”

    蕭令明松懈的時候陡然聽了這么一句，沒由來地有些難過。他突然覺得原自己也沒有那么不討人喜歡，自己在宋顯心里，或許勉強有兩三分宋聿看清合的意味，是不一般的、特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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