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年得了的那個(gè)胡姬也是這樣的頭發(fā)，只是摸起來粗糙不似明兒水滑。”天子想到便說了。

    蕭令明聽了不由得挑了記眉，蕭令儀作為天子心尖子上的人拿來同他作比也就罷了。一個(gè)胡姬斷沒有叫他咽下去的道理。

    蕭令明放肆地嗤了一聲，接道：“明兒也覺得胡姬頭發(fā)粗硬?！?/br>
    他方一說完，下巴上就挨了武帝輕輕一下，天子嘖了一聲，自覺自己方才話說得過了，可仍舊帶著些許調(diào)情意味的警告，“有個(gè)姬妾樣?！?/br>
    蕭令明斜斜瞭了武帝一眼，撅噘嘴這才慢聲慢氣地應(yīng)了聲，“是?！?/br>
    武帝看書時(shí)一向不喜人打擾，蕭令明便只當(dāng)自己是個(gè)榻上的擺件，他枕在武帝身上，一耳邊是天子有力的心跳和緩慢的吐息，另一耳邊是書頁摩擦的細(xì)碎聲響，加之武帝身上那股子他熟悉極了的濃厚龍涎香。

    說是侍書，他十有八九是要睡過去的。

    可今日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時(shí)，天子突然開了口，“明兒怎么瞧呂后？”

    “嗯？”蕭令明迷迷瞪瞪地略睜了眼，“什么？”

    “以人彘處置戚夫人，明兒怎么看？是否覺得高后行事過分狠辣。”

    蕭令明神思混沌，武帝一句話在心里勉勉強(qiáng)強(qiáng)打了個(gè)轉(zhuǎn)，心想您連生身父君和手足血親都斬殺了個(gè)干凈，還說什么呂后狠辣，但這話也就是在心里想想，是斷然不可能說出口的，只折衷說：“成王敗寇而已?！?/br>
    “明兒倒不怕成了戚夫人?！蔽涞劭戳怂垭鼥V的他一眼，輕飄飄道。

    此話一出，不啻于一聲驚雷，蕭令明的覺算是徹底醒了。他猛地抬眼看向武帝，直起身，抿了抿唇，“……您若覺得皇后有此等心思，明兒便求您一道旨意隨您去了?！?/br>
    武帝抬手狎昵地捏了捏蕭令明的臉頰，佻然開口，“你倒不想做呂后。”

    他說話時(shí)含著笑意，可其中隨意帶過的試探卻令蕭令明的脊背都一寸寸冰了起來。

    他僵在那里，只覺得好似今日這一句話答不好，便也就不用等到宋聿百年之時(shí)，今個(gè)便要叫他去地下先等著了。

    蕭令明繃著心弦，強(qiáng)迫自己一寸寸放松下來，他伸手環(huán)了武帝的腰，認(rèn)真道：“我從沒有想過這些，陛下不會(huì)也似漢高那般待我。您待我的好，我都記著?！?/br>
    “再說了我在這世上除您以外就是孤身一人，要權(quán)勢做甚。”

    他埋在武帝的肩頸間，深深吸了口氣，聲音粘滯帶著濕潤的吐息，“而且jiejie當(dāng)年……殷鑒不遠(yuǎn)?！?/br>
    蕭令明說完這句，偌大的天子寢殿便陷入了沉重的靜謐當(dāng)中，不知過了多久，他聽見武帝輕哼了一聲，抬手抓了抓他的頭發(fā)。

    天子溫?zé)岬氖种复┎暹M(jìn)蕭令明冰冷的發(fā)絲間，有力地揉按在蕭令明的頭皮上，他話語間透著矛盾的不屑和親昵，“清合啊……她那是眼高手低。”

    天子的話落到蕭令明耳中，令他無聲地松了一口氣，知道這一茬算是過去了。

    又聽天子又喚了他一聲，“明兒。”蕭令明輕輕應(yīng)了，仰起臉看向武帝。

    武帝亦是垂眼望著他，卻不知為何一臉?biāo)朴兴械膹?fù)雜神色，半晌他緩緩道：“你比你jiejie聰明。”

    “清合，是個(gè)蠢的，瞧不清形勢?！彼浜咭宦?，越發(fā)刻薄，“還是個(gè)狠過頭了的。”

    “——這樣心性的人，有點(diǎn)腦子卻又不夠聰明，就容易鉆牛角尖，行些瘋事?！?/br>
    即便天子本尊對她評(píng)價(jià)如此刻薄，清合郡主在天子心里也輪不到別人去說嘴。

    蕭令明對這點(diǎn)早已經(jīng)領(lǐng)會(huì)貫通，此刻就只是耳旁風(fēng)一般地聽著，說些，“jiejie當(dāng)年做事糊涂。”之類不痛不癢的廢話。

    第24章

    俞雅解了宋顯腰間的玉帶，雙手小心放到了蘭亭捧著的托盤上，“原覺得咱們父皇是個(gè)陰晴難測、無情冷厲的性子?？山袢真獛е⒕U入宮叩見母妃，正巧父皇與母妃在一處，看他們的樣子……”

    宋顯展臂方便她替自己脫下外袍，笑道：“同我賣什么關(guān)子？你想說什么？”

    俞雅幫他脫了朝服外袍，又小心地疊了，這才遞給候在一邊的問月，她嬌嬌一笑，“妾呀今日才覺得天子也是凡人，原心里頭也是有一塊軟和的?！?/br>
    聽她說著，宋顯接了寬松的常服袍子穿上，又在矮幾后落了座。俞雅隨在宋顯身后，于他身側(cè)坐下，她雙手交按在宋顯的大腿上，一臉艷羨，“妾今日入內(nèi)，圣人當(dāng)著妾的面喚皇貴妃——明兒呢?！?/br>
    宋顯聽了心里莫名地不是滋味，那對俊秀的眉略微一擰，俞雅仍在自顧自地說著，“只知道皇貴妃娘娘出身蕭氏，也不知這明字是閨名還是封號(hào)。但總是十分親昵的。

    宋顯嗤了一聲，似笑非笑看著她，“你同我說這些，倒像是嫌我同陶陶親近了吃味，有意點(diǎn)你家王爺。”

    俞雅卻大不贊同，“為人正室就該有容人雅量，且妾不好生育，這些年也沒個(gè)動(dòng)靜，殿下多喜歡側(cè)妃些也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br>
    “只是……哪個(gè)女子不曾想過得夫君傾心相許，妾不過說了兩句，殿下便如此反應(yīng)?！?/br>
    她挑了挑自己描畫得烏黑的眉梢，“殿下是心里頭自覺虧了妾，心中有愧才反應(yīng)如此之大？”

    “你呀——”宋顯抬手點(diǎn)在俞雅眉心的花鈿上，輕輕一推，“心思太多?！?/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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