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頁
直到那薄涼的瓷壁貼在了自己唇上,近得裴鈞無法聚焦面前這張面龐,只嗅到謝晏鼻尖臉頰淡淡的香藥味。 不是樓里的脂粉香,好像是謝晏慣常會熏的清香。 裴鈞呆了一瞬,猛地往后一撤,謝晏喂了個空,酒液盡數(shù)傾灑在他衣擺上。 “謝晏!你、你這成何體統(tǒng)!”裴鈞遮了下嘴,惱羞成怒地拂著衣服上的酒漬,“寡、寡廉鮮恥,厚、厚顏——” 謝晏把他嘴一捂:“別罵了,我又沒喝?!?/br> 裴鈞:“……” “我沒有碰那些姑娘,不然我會自己溜出來在這嗎?”謝晏哂笑,兩手支著長椅往他那邊湊了一下,“我喝沒喝,你緊張什么?” 裴鈞又往后靠了一下,后腦梆一聲撞在后面的廊柱上,他疼得倒吸一口氣,反引得謝晏捧腹而笑。 “既然不喝,就趕緊走罷。”裴鈞揉了下腦袋,看到遠處走過幾名紈绔子弟,年紀也都不大,懷里卻摟了姑娘。那幾人認識他,與他不對付。 他來此地若被人看見,只怕明日殿上就會被人參到父皇面前,裴鈞趕緊起身躲了一下,“天寒地凍的,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莫要在此處空耗身體……我要走了!” 謝晏一把抓住他手腕,又倒了杯酒遞給他:“你來都來了,今日是我生辰,卻不敬我杯酒嗎?” 那幾人摟著姑娘往這來,還一邊喊著“謝兄,去哪了啊”。 謝晏聽見了,卻只當沒聽見,只歪頭朝裴鈞眨了一下,大有不喝這杯酒他就鬧起來,絕不讓裴鈞好走的架勢。 眼見那幾人越走越近,裴鈞躲都快躲不住,只好接過酒杯一飲而盡,又用同一只酒杯滿上,遞給謝晏:“祝你?;垭p增,六時吉祥!” 謝晏瞇著眼睛也不接,那群人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裴鈞,只是眾人酒氣上頭,且裴鈞背對著,才沒有第一時間認出他來,只高聲詢問謝晏正與誰說話。 “我……唔!”謝晏剛張口,就被裴鈞一掌堵住,將他推到廊柱背后。 謝晏被禁錮在一副身軀與廊柱之間,只有狹小余地可供掙扎,他戲謔地眨了眨睫。 裴鈞急了,勒令他不許出聲,同時一手抄到他頸后護住,一手端起那杯酒硬遞到他唇邊,半喂半迫地叫他仰頭喝下,飛快說道:“再祝你好運連連,諸事順利!” 一縷酒液順著嘴角流下。 謝晏舔了一下,低聲咳道:“你這太粗魯了五郎,要是樓里姑娘都像你這樣喂人酒,招牌都要砸了?!?/br> 裴鈞瞪著他那雙彎彎欲笑的眼,氣得飛快道:“今日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許再說!否則……” 他威脅謝晏,但卻沒想好否則如何,實際上,他也委實不能把謝晏怎樣。 謝晏背靠廊柱,又眨了下眼,擦去頰邊酒液,沒有繼續(xù)耍詐:“好呢,裴郎?!?/br> 一陣冷風卷過,謝晏攏了攏衣領。 “某郎”這般的稱呼是樓里姑娘們慣愛叫的,顯得親昵。裴鈞總覺得哪里不舒坦,像掉進了狐貍窩一樣。但他無法深究,看著謝晏攏衣領的動作,煩躁地解下身上的厚披風,往他頭上一扔,隨即就一個折身翻上墻頭,先行跑了。 過了幾條巷子,直到春風樓的歌聲都聽不見了,他感到手里還攥著東西,低頭一看,竟無意把酒杯帶出來了。 最可惡的是,翌日太學,謝晏上著課就團了紙團扔他桌上。 裴鈞拆開一看:“殿下昨日搶了我吃過的酒杯,打算何時還?” “……”裴鈞抬頭,卻見他裹著昨日好心留給他別凍死的披風,正托腮笑著看自己,下一刻,又一個紙團扔了過來。他再打開。 “殿下要是喜歡,留著也行?!?/br> 裴鈞:“……” 他正想說那我的披風你也沒還,可還沒來得及寫,第三個紙團扔了過來:“披風很暖和,就當?shù)钕滤臀业纳蕉Y物了?!?/br> 緊接著第四個紙團:“殿下不會是想要回去罷?不會罷不會罷?” 裴鈞氣得把幾個紙團一起撕得粉碎,謝晏噗嗤一聲笑了,結果這笑聲被正在講史的老先生聽到。先生大怒,將他們兩個一起趕出課堂,丟到門外罰站。 兩人因此散了太學后又打了一架。 …… 壇中渾酒喝凈,裴鈞望著遠處正圍著篝火撕烤rou腿,以酒相歌,熱烈地討論著凱旋歸朝的將士們。 以前行軍,他從不覺孤楚寂寞,這回卻總想起往事。 “殿下?!?/br> “殿下……” 裴鈞看到眼前竟是謝晏在喚他,正欲伸手,忽的回過神來,才發(fā)現(xiàn)面前的并不是謝晏,而是謝蘅。他將空壇子置于身旁,跳下草垛:“你身體恢復好了?” 謝蘅點點頭,她看了看這個一身威嚴,卻自稱是她“大嫂”的奇男子,斟酌了片刻,道:“多謝殿下救助清音班的那些姐妹,還準許她們同我回京。我……無以為報?!?/br> 裴鈞擺擺手:“不必報,來日若見了你哥哥……”多多為孤美言幾句。 “說到哥哥?!敝x蘅躊躇起來。 自醒后,她也在軍營中聽說了一些關于平安侯謝晏的事情,但未見真人,總如夢里看花。她對于哥哥唯一的記憶,是養(yǎng)她的婆婆抱著她,婆婆很老了,一邊顫-抖著手為她梳頭,一邊說:你的哥哥一定是世上最好的哥哥,將來長大了,就去找他……記著,他叫謝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