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自有刑部去查，朕與使君也都好好的。小竇愛卿是為了護(hù)駕才動胎氣的，朕怎能置他于不顧？何況小竇愛卿、司幽及周文章都是朕與使君看著長大的，仿佛弟弟一般。他們之中無論是哪兩個能成好事，朕都高興。但朕又擔(dān)心你們?nèi)乙虼耸聣牧岁P(guān)系，又怕弟弟們受委屈，這才想在旁邊看看，絕無半點(diǎn)兒插手你等家事的意思。竇卿千萬不要誤會?！背行劭酥浦春脩虻拟?，耐心地解釋。

    竇安面露難色，“陛下關(guān)懷，臣感激不盡，絕無誤會，只是……”

    承宣帝立刻露牙笑道：“那太好了，朕先替你審一審。”神色一正，“司幽，周文章，小竇愛卿和他腹中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太醫(yī)說小竇愛卿懷胎四月，四個月前司幽尚在北境，那么……”

    “是我的。”

    周文章突然出聲，語氣平淡冷靜，倒不像是醉漢了。

    眾人皆驚，司幽難以置信地看向周文章，承宣帝更加好奇地追問：“哦？那你們……”

    “我倆是自愿的，而且不止一次。”

    周光羞恥得恨不得以頭搶地，警告道：“你住口?！?/br>
    周文章袖著雙手，目露不屑。

    承宣帝咳了咳，“好，你既承認(rèn)了，那你打算怎么辦？”

    周文章無所謂地望著虛空，更加無所謂地道：“娶他便是。”

    一時氣氛尷尬，司幽想起竇將軍，心中越發(fā)不安。

    恰巧此時竇將軍醒了，披著外袍虛弱地從旁側(cè)小門出來，頓時嚇了一跳，趕緊系好衣裳上前跪倒。

    承宣帝讓人給他也搬了把椅子，竇將軍無論如何不敢坐，承宣帝便不勉強(qiáng)，在竇安與周光惱羞的神色中關(guān)懷道：“小竇愛卿，周文章說愿意娶你，你怎么說？”

    竇將軍愣住，目光茫然地看了看吊兒郎當(dāng)?shù)闹芪恼?，又看向司幽，接著低下頭，很淺很淺地笑了一下，死灰般的臉亮起微弱的光芒。

    “稟陛下，”竇將軍恭恭敬敬一拜，“臣愿意?！?/br>
    司幽睜大雙眼，竇安幾乎就要拍案而起，“你說什么？！”

    竇將軍極為平靜，低聲道：“爹，我愿意與周公子成親?！?/br>
    “你想清楚了？當(dāng)真愿意？”蕭玉衡亦忍不住發(fā)問。

    竇將軍渾身的刻板褪去，寧靜恬淡得仿佛一本剛剛抄好的散發(fā)著松煙墨清香的典章。

    “少年之后，陛下與君上想是首次見到周公子，碰巧他飲多了酒，故而略顯出格。其實(shí)平日里他并非如此，他知識廣博見識不凡，很會關(guān)心人，他……很好。”

    此言一出，連周文章都愣了，被酒氣熏住了的心里突然產(chǎn)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知識廣博，見識不凡，會關(guān)心人。

    還有……很好。

    即便假意恭維，也從無旁人這樣說過他。

    事已至此，承宣帝當(dāng)即下旨賜婚，并允諾婚后讓周文章入朝為官。

    金口玉言不容抗拒，其余人等退去，司幽被單獨(dú)留了下來。

    他尚未從那難以接受的結(jié)果中走出，顧重明已然應(yīng)宣入殿，殿內(nèi)氣氛頓時煥然一新，司幽心中竟然也覺得好了一點(diǎn)。

    “微臣叩見陛下、叩見君上?！鳖欀孛鞣诘厣?，“多謝陛下和君上叫司將軍來救微臣，浩蕩天恩，微臣日后唯有不計(jì)生死，肝腦涂地！”

    “哎呦，還挺會說。”承宣帝笑了一下，“你抬起頭來?！鳖欀孛鞯挠⒂率论E早已在他心中揮之不去，但長相如何卻不清楚。

    顧重明聽令抬頭，圓臉白嫩可愛、目光灼灼，承宣帝立刻控制不住聯(lián)想，連忙端起茶杯掩飾笑意，“今日你臨危不懼，立了大功，但私登祭臺亦是過錯。有功當(dāng)賞，有錯當(dāng)罰?！迸ゎ^道，“愛卿，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蕭玉衡道：“陛下，事急從權(quán)，顧重明一心護(hù)駕，臣以為功大于過。”

    “有理。便罰三月俸祿，以示警醒。至于賞……”承宣帝猶豫起來。

    “微臣斗膽，想自行求個恩典?！鳖欀孛髟龠凳住！?/br>
    “哦？你說說看。”

    顧重明對著司幽意味深長地一笑，司幽渾身一震，這傻書生難道是要……

    “微臣以為，太常寺不該裁撤。其中緣由，微臣請求越級上折，呈陛下預(yù)覽?！?/br>
    司幽心中倏爾落空，但幾乎同時就又被震驚與感動充滿。他神色復(fù)雜地望著顧重明，一時間也說不好，他更想聽到的究竟是先前的猜測還是如今的事實(shí)。

    承宣帝似是也沒想到他說這個，但略一思忖便準(zhǔn)了，道：“要朕看你的折子，須言之有物，若胡言亂語，朕必罰你?！?/br>
    諸事畢，承宣帝起身擺駕，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是了，你那折子別再坐在恭桶上寫，否則朕讓你吃下去?！?/br>
    原本正喜滋滋的顧重明惶然抬頭，承宣帝已攜蕭玉衡離殿，唯余司幽看著他發(fā)笑。

    顧重明急了，一下蹦到司幽面前，“你們知道了什么？！”

    司幽大步走向殿外，“該知道的都知道了?！?/br>
    顧重明悲憤欲絕大呼一聲，向前方狂奔開去，在夕陽下的皇宮中顯得蕭索又決絕，仿佛準(zhǔn)備英勇赴死。

    一路奔至宮城外，顧重明張著嘴按著大腿喘息，委屈地對緩緩而來的司幽道：“你們知道什么。好容易考一次科舉，偏偏前日吃壞了肚子，是很危險的那種，我剛交卷就癱了，站都站不起來！回家水米不進(jìn)好幾天，慢慢才好轉(zhuǎn)的。原本我能當(dāng)狀元，再不濟(jì)也是探花……你們知道什么，你們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