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

    往日有喚必答的母后難見沒有回應(yīng)孤的呼喚，她直勾勾的看著遠(yuǎn)處已經(jīng)有些落漆的紅木門，手中是那烏青色佛珠，珠子已經(jīng)被擦得光亮，可見這佛珠主人對其偏愛。

    像是魔怔一般，這樣的母后令孤感到恐懼：“母后？你說話?。俊比ダ负蟮囊滦?，母后像是一幅畫一般兒固定在那里，直勾勾的看著遠(yuǎn)處的小紅門一動不動。

    孤有些恍，院落不大，從門口跑到院口不過是幾十步的距離。門上沒有門栓，本應(yīng)放著門閂的地方空落落的。木門已經(jīng)舊的掉漆，破舊的木門有兩指的縫隙能夠看見外面的景色，細(xì)看去便能看見對面的紅色宮墻，還有長著青苔的地磚。

    去拉門，門外站著幾個身著黑甲的侍衛(wèi)，瞧見孤只是將手中衛(wèi)木倉一斜，擋在了孤的面前：“放肆！”學(xué)著父皇的模樣，“孤乃是一國太子，汝等見孤不跪，是何道理？”昂著頭，他們卻沒有理會孤的質(zhì)問。

    抬手去推面前交叉的木棍，當(dāng)著孤的士兵卻像是不知道孤的身份一般沒有分毫的動搖。甚至因為孤抬手去推那擋在孤面前的攔路障時，加大了力道不退反進(jìn)，直接將孤頂?shù)暮笸藘刹剑诹嗽鹤永铩?/br>
    “你們——”自從孤出生以來，還從未有人如此對待孤，“等父皇來了，你們統(tǒng)統(tǒng)都要挨板子！孤讓父皇打你們的板子——”心底的委屈壓不住的翻滾向上，這幾日壓抑的情緒最終也沒能控制住，變作淚水，嘀嗒而下。

    士兵無動于衷，往日無所不利的淚珠子，在此刻失去了全部的效用。他們抬手抓住了門，然后慢慢地將門重新拉回閉合的模樣，如同孤最開始所見的樣子：“等孤出去了，你們都要挨板子——”

    “等你出去了？”身后是母后的輕笑聲，母后如同聽了一個有趣的笑話，一反之前木楞的模樣，變得如同往日那般鮮活。她笑著坐在那里，挺直了后背對著孤招手：“過來，讓母親抱一抱可好？”

    踮噠著跑過去，之前所受的委屈在母后的笑顏面前什么都不是。熟絡(luò)的挑起母后的胳膊從她的胳膊之下鉆入她的身側(cè)，半靠在母后的懷里：“母后，我們?yōu)槭裁磿谶@里?。俊彼械牟话才c委屈，盡數(shù)散去。

    母后摟著孤，身上是孤熟悉的香氣：“你阿姐，死了?！睂τ谘矍八诒芏徽劊负笳f起了另一件事情。她的口氣平和，沒有了與父皇相爭時的激動，還是過往那不急不慢的端莊模樣：“以后你再也看不見阿姐了?！?/br>
    “是父皇殺死阿姐的么？”抬頭去看母后，只有一個漂亮的下巴。

    “是。”

    “父皇為什么要殺死阿姐？”孤不懂，“父皇難道不知道阿姐照顧母后了三十多年，一直和母后在一起，雖無身份卻被母后當(dāng)做親生姐妹么？”

    這樣的問題得了一聲輕嘲：“你父皇如何不知，他不過是想要給你母親我添堵而已?！?/br>
    搖頭，不懂。

    母后沒有再做解釋，她只是摟著孤，嘴里慢慢的詠頌著藏經(jīng)。

    “我造不善業(yè)，猶如燋木柱。今世不莊嚴(yán)，他世亦如是，室內(nèi)不莊嚴(yán)，在外亦如是。惡因造惡業(yè)，因之入惡道。后世受苦痛，不知住何處。諸天悉聞我，悲泣啼哭聲。無有救護(hù)者，必入于地獄。自作不善業(yè)，自受苦痛受。我無歸依處，必受苦痛受。殺父母壞塔，我作五逆業(yè)。我登高山頂，自墜令碎滅。”

    母后很喜歡佛經(jīng)，藏傳佛經(jīng)又或者是漢傳佛經(jīng)她都有涉獵，孤對于那大慈大悲的東西并不感興趣，就如同孤對書生的之乎者也提不起興趣一般?？墒窃谶@空落落的院落里，母親詠頌這佛經(jīng)，如春風(fēng)，撫平了所有躁動。

    “時諸天告言，莫去愚癡人，莫作不善業(yè)，汝作多不善，作已今悔過。殺害自身命，必受地獄苦。尋即墮于地，如被憂箭射。不以此精進(jìn)，而得成佛道，不得菩薩道，不得聲聞果，更起余精進(jìn)。汝詣仙圣山，往見大圣主，頭面禮彼仙，愿救苦眾生，善作利益我，驚怖不安隱。”

    “母后，你剛才念的經(jīng)，是什么意思？”時以是秋，院中的樹看起來以禿敗很久，院中不見落葉倒顯得有些空蕩。

    “你還小，待你大了，便懂了?！边@是大人糊弄孩子最常說的話語，孤還是懂的。

    “孤已經(jīng)不小了，母后總說孤太小，可是孤已經(jīng)不小了！”去推母后，“母后說孤不懂事兒，可是孤知道很多事情，小九是二哥的孩子，阿姐不會再回來，父皇不再疼愛母后，就連母后如今也不想要孤了吧！”

    母后很漂亮，不然當(dāng)年也不會有冠寵后宮的尊榮，哪怕是落魄如此她依舊美的令人動容。一雙淺棕色的眸子看著孤，里面滿滿的都是對孤的愛意：“可是無論你多大，在母親的眼里，都還是一個孩子啊。”

    “但是孤懂事兒了！”

    似是感嘆于孤的執(zhí)著，母后最后還是退讓了：“便是說，因果報應(yīng)罷了。種下的因得到的果，今日欠下的明日便會償還?！蹦负筇?，冰涼的手指小心的捧著孤的臉頰，“你生而為太子，得到的太多了，往后便是償還?！?/br>
    “償還？”

    “是的，”母后面目柔和，“你做了五年的太子，便需償還五年的罪責(zé)。爾后的不堪屈辱，便是你未來肆意縱橫的因?！彼p輕地笑著，眼底滿是孤看不懂的東西，像是三歲那個夏日對著孤狡辯的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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