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限太短，他根本沒法短時間內(nèi)湊到這筆錢。

    但苗苗不能再等了。

    晶體偏位越嚴(yán)重，手術(shù)的風(fēng)險越大。

    馮家只能退而求其次，放棄原先預(yù)定最適合她的那款人工晶狀體，改換成移植五千元的普通鏡片。

    馮嵩宇心里對苗苗的愧疚積壓成山，她還不知道自己手術(shù)的鏡片被更換，方才對視她的眼睛那一刻，他感到呼吸困難，說不出的難受。

    而此刻，程奕置身事外，那種平淡的態(tài)度簡直就是種不近人情的傲慢、冰冷，讓他產(chǎn)生怒火。

    馮嵩宇深吸一口氣，極力冷靜——

    他有求于人，只能強(qiáng)壓住情緒，沉聲道：“我保證她們不會弄臟這里，不會碰亂你的——”

    “師兄。”

    程奕罕見打斷。

    他微微蹙眉，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

    ·

    水聲潺潺。

    軀體在適應(yīng)水溫后，反而感受不到任何溫度，唯獨(dú)剩下液體流淌過皮膚表面的知覺。

    如同全身浸泡進(jìn)一個泳池中，起初下水時會感到冷，后面漸漸適應(yīng)，又覺得還好。

    其實水溫并沒有任何改變。

    ——只是人被同化了而已。

    ·

    臨走前，程奕看到馮嵩宇和他meimei低聲說話的模樣，她今年五歲，同齡的孩子已經(jīng)學(xué)會用筷子吃飯，不幸的是，之前視力驟減，沒有引起家長的重視，直到后來到醫(yī)院正式檢查，高度近視達(dá)兩千度，完全無法正常視物，如今身邊離不開人。

    馮嵩宇耐心喂她，那種兄妹間的真實感情，是會觸動旁人的。

    但程奕看到時，卻是胸口一悶。

    ·

    浴室太安靜。

    單調(diào)空洞的水聲在耳邊無限放大，營造出一種相反、詭異的極靜。

    靜到，讓人雜念橫生。

    以致越陷越深。

    ……

    年少時，他曾干過不少瘋狂、殘酷的事。在程家那個環(huán)境下長大，怎么可能保留天真無邪？

    即使是孩童，也是性情頑劣又自私。

    那年他是八歲，還是十歲？

    周圍人都在說話，竊竊私語間，眼神輕微閃爍，諸多意味不明的目光聚集在一處。

    ——他們在誘哄人群中心的那個小少爺，將那些孩子驅(qū)逐。

    有人靠近，在程奕耳邊慫恿，讓他給那群低賤的庶子一點(diǎn)教訓(xùn)，此時不立威，等以后長大了還怎么服從于他？

    他那時還不明白，庶子是什么意思。

    那人換了個說法——就是私生子，與你都是程先生的孩子，他們未來會搶奪你的家產(chǎn)、地位，像程先生處決那個女人一樣，同樣處決掉你。

    聞言，程奕頓時回想起前天的那副場景，產(chǎn)生生理性厭惡。

    那人的煽動起了效果，他果然憎惡上那群孩子。

    族人們樂于看到程奕如何懲治這群冒犯他的人，甚至于可以設(shè)想最后的場景有多殘忍……滿面淚痕的可憐蟲們匍匐在腳邊，瘋了似地叫他弟弟，又叫他少爺，試圖喚醒程奕的憐憫。他們留著一樣的血液，而程奕卻在折磨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時，在施行殘忍冷血手段中獲得快感。

    程家期待如此。

    ——迫害手足，弱rou強(qiáng)食，在程家不過是司空見慣的戲碼。

    但程奕卻沒有按他們設(shè)想的一步步軌跡走。

    反而從那天起，他開始站在父親的對立面。

    成為整個家族的異類。

    ·

    ·

    抬手關(guān)掉淋浴開關(guān)。

    拿起橫桿上的毛巾，擦干水跡，換上一身睡衣。

    不知為何，他最近總是回想到過去。

    明明一直試圖遺忘，如今卻因為馮嵩宇兄妹，輕易被勾起了回憶。

    程奕隱隱有些不安。

    那群瘋子真是讓他受夠了——

    每次想起在程家的那段陰暗過往，他都很難克制住情緒，戾氣無處發(fā)泄，容易做出一些不合理智的事情。

    所以他才下定決心逃離。

    否則在那多待一刻，遲早要被這群人同化成自己最唾棄憎惡的那類人。

    從浴室出來時，床上多了個人。

    程奕邁出浴室門的步子一頓。

    顧亦徐拿著自己的枕頭過來了，她這些天偶爾和程奕同床，美曰其名讓程奕“適應(yīng)”，等到他熟悉自己后，也就慢慢無所謂心理障礙了。

    她半躺在床上，背后墊著立起的枕頭靠在床頭，本來在無聊地玩手機(jī)，看見程奕，眼睛亮晶晶地望過來，“今晚我想和你睡，行嗎？”

    程奕：“……”

    一般這樣的夜晚，都不會太安分。

    顧亦徐總會鬧一兩回，不論是什么花樣。程奕簡直過得痛苦又幸福，痛苦是因為煎熬，幸福是身體和靜神雙層面上的。

    今晚多半又是顧亦徐心血來潮，她這一來，程奕又要少睡個“安穩(wěn)”覺。

    但他早已被這人折騰到?jīng)]脾氣，無奈應(yīng)道：“可以?！?/br>
    顧亦徐笑著躺進(jìn)被窩里，她玩了會游戲，等程奕吹干頭發(fā)，關(guān)燈，只剩下床頭一盞夜燈時，把手機(jī)丟到一邊，鉆進(jìn)程奕的懷里。

    她說：“這次不會弄臟被子了?！?/br>
    上次弄在被子上后，顧亦徐事后做了不少功課，還知道改進(jìn)。

    程奕沒接話，在幽微光亮中親她。

    她將理論都實踐在程奕身上。程奕一般都是默許，或者更確切地說，他享受其中。

    第84章

    能夠根治內(nèi)心陰影,驅(qū)散陰霾的最好的心理醫(yī)生，莫過于一位溫柔、富有耐心的戀人。

    在這方面，無人會比顧亦徐做的更好。

    她身上有一種獨(dú)特力量,給予難得的平和、樂觀和寧靜。認(rèn)識這么久以來，程奕從未見過她與人置氣,暗中詆毀謾罵,她始終懷以充足的耐心與善意，去對待周圍所有人，家人、朋友、戀人……

    沒有人會對那種由內(nèi)而外,散發(fā)出的隨性溫和不心生向往。

    程奕同樣深陷其中。

    他再清楚不過，顧亦徐有多信任和喜愛著自己——

    好比此時此刻,但凡他心念所想,甚至無需動用手段,只要稍微磨合，顧亦徐的心防便搖搖欲墜,底線一退再退,最后近乎縱容般,容忍著他在自己身上肆意施展。

    男女朋友。

    這個詞放在他們身上再貼切不過,意味著他和亦徐是情侶,也是親密無間的朋友。

    朋友間能做的事,亦徐都會陪伴。

    朋友不能做的,他們也可以。

    面對面躺在床上，氣息交纏在一塊兒,程奕側(cè)著半邊身子,手肘壓在床面上,撐起身慢慢親她。

    剛開始還算淺嘗輒止,碰了碰嘴唇,又掠過臉頰、鼻尖。

    最后回到那時，輾轉(zhuǎn)反側(cè)，唇舌逐漸變得難舍難分。

    情意洶涌，氛圍恰到好處，越來越有感覺。

    纏綿廝磨得更加深入。

    不由從半撐在床上，改為側(cè)躺，緊貼在跟前。

    手托在她腦后，固定好角度，顧亦徐微仰首，整個人陷在柔軟枕被中。

    或輕或重吮吸描摹過唇形，吻至中途，顧亦徐輕微掙扎幾下，表示抗議不滿。

    然而，那點(diǎn)輕微動靜完全對程奕造不成干擾。

    他起初不予理睬，但侵入的節(jié)奏陡然兇悍幾分，顧亦徐呼吸聲隨之變得困難急促，紊亂得讓人聽見都害羞。

    他是存心。

    ——刻意讓她分神。

    ……

    可顧亦徐難過，不想配合了。

    她藏不住情緒，將頭埋向枕頭，躲開程奕靠近。

    聲音悶悶地，抱怨：“你松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