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彼岸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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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岷只見地陷,原該破土而出的人偶不見縱影,礙于廣場視野模糊,在武臺外觀賽的人數(shù)眾多,一時之間無法得悉人偶是否被趙清絃動了手腳,略一沉吟,信手召來兩只人偶,親眼確認并無異狀方催動人偶去尋澄流。 四下空曠,高臺倒塌,壓到不少百姓,眼見深坑陷處齊整,似被事先動了手腳,叫底下的人難以借力逃出,各派掌事者決定先救被高臺所傷的人,暫無暇顧及落至深坑底的弟子。 趙岷拂袖掩鼻,瞇眼環(huán)視一圈,仍沒找到趙清絃。 到底藏在哪里? 他直視城墻的方向,董倬行已護人質(zhì)脫身,但見墻土剝落,人影飛動未歇,刀光四碎,兩人在眨眼間已過百招,戰(zhàn)況正酣。 左凌軒幾乎把沐殖庭的退路全堵,后者偶爾舉刀格擋,拼了命也不過是化解其中一道刀風(fēng)辟作退路,乍看全無還擊之力。 趙岷收回視線,沐殖庭也是個人精,雖是步步后退,然所朝方位乃正北,可見他并非看上去的狼狽,反該說一切皆在掌控之內(nèi)。確認這點后趙岷不再分神,專心吸收陣法納取的法力,手掌往下壓半分,提氣喊話:“清絃,你還不現(xiàn)身嗎?” 這次澄流竟是持劍未動,劍身依舊在他頸側(cè)輕輕抵住,滲出幾滴血珠,趙岷眼眸發(fā)亮,笑得猙獰,情緒是前所未有的高漲:“你果然是在的!” 趙清絃在運河底未動,聽見趙岷數(shù)次吶喊仍是無動于衷,直到董倬行來到才一指點在左懷天前額,輕道:“他會暈去一個時辰,我身后有通道直達城北,不到時間別讓他們現(xiàn)身。” 董倬行再次把人甩到肩上扛著,抬首虛虛瞥了眼,點頭示意明白。 “我設(shè)了結(jié)界,他不下來就沒人發(fā)現(xiàn)此處異況?!?/br> 國師的話能傳到深坑,眾人的動靜卻被趙清絃用術(shù)掩飾,在外看來,這一具具躺臥的并非人偶,而是各派弟子。 董倬行意會,這才低低地哦了一聲。 趙清絃笑了笑,視線越過董倬行落在后方的人群,問:“很驚訝還活著?” 眾人驚疑未定,確實沒想過自己還活著,也無半點劫后余生的慶幸,反都更加謹慎地握著武器,指向正往他們走去的趙清絃。 他臉上掛笑,卻無人認為這是種善意的表現(xiàn),甚至覺得他身上纏著隱隱戾氣,與血液獨有的濕潤和氣味混在一起,隨他悠然逼近的步伐,如大山壓來,強將一切蕩平。 靴子踩在血灘上發(fā)出黏糊的聲音,落在泥土后底部傳來軟綿的觸感,仿似踏在溫?zé)岬氖砩?,讓人生出不適。 趙清絃嫌棄地盯著足尖,見他未有再靠近,眾人暫都緩了緩氣,卻被一名姑娘打破了這份寧靜,她抹去飛濺至臉上的血跡,咬牙道:“要殺就殺,別這么多廢話!刻意讓這些怪東西在我們面前廝殺,不過是想我們知難而退,告訴你,就算死我也要為師妹報仇!” 另一名不知門派的青袍弟子踏步到她身旁,附和道:“對!明知道下場和那些東西一樣,我們也不會退卻的!” “各位且看!”方才的姑娘霍然開口,抬手一指,待眾人朝那方向望去才繼續(xù)道:“他的武器,他也親口承認過是骨扇,是活人骨頭所制的法器,這惡鬼說出的話我才不會相——” “這樣啊?!壁w清絃執(zhí)扇哂笑,打斷了她的話,不再去糾結(jié)腳下怪異的感覺,缺去一根扇骨的扇子在半空虛劃,那姑娘的聲音戛然而止,頭髗仍有近半掛在脖子,然連接處不足以支撐那樣的重量,往后傾倒又因為重力甩到側(cè)面,以一個極詭異的角度垂在頸上,隨尸身落在泥地。 趙清絃展扇輕搖,一副懶洋洋的姿勢,若不是在眾目睽睽下動了手,怕是沒人知道地上的女子從說話到死亡不過是一個眨眼的事,而這種不沾血腥的殺人手法竟會換來慘烈的死相。 他回頭問董倬行:“所以,你也要殺我嗎?” 董倬行比他高出一個頭,此時身著青衣踏步擋在趙清絃跟前,火光照得他眉眼柔和,雖肩上還扛著位玉城門的弟子,然說出口的話不禁讓人再叁思量。 “我會殺你,但不是現(xiàn)在。”他連余光都沒分給趙清絃,直視人群解釋:“左盟主被逼害,我要去救他?!?/br> 眾人聽得一愣,意識到有出口后便不想在這了無生機的深坑與趙清絃拼死一搏,遲疑問:“可是……怎么離開?” 他們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嗎? “那處有風(fēng)。”董倬行頓了頓,指向趙清絃身后:“應(yīng)該能行?!?/br> 眾人將信將疑,想到董倬行與趙清絃曾低聲交談,又對他殺人的一幕毫無訝色,再問:“怎知道你二人不是同伙……” 董倬行動作自然地把左懷天擱在地上,借火光讓其他人看個清楚:“少門主遇害了,我要去救左盟主?!?/br> “不會又是這個惡鬼做的吧?” “他雖一直在這里,可聽聞那柄骨扇可以催動奇怪的法術(shù),殺人無蹤無影。” “剛才我們也看到了,他不過動動指頭……” “除了他還能是誰做的?”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看似商議,實際定論已下,承認了趙清絃的惡,不打算相信世上有與之相背的真相。 “正因為不知道是誰做才要分輕重,在這里沒人是他對手,與其白送命不如茍活著?!倍拘杏职讶藫破鹂傅郊缟?,既沒為趙清絃開脫,也沒咬定是誰做,邊說邊往黑暗處走,不曾回頭:“而且救人,永遠比復(fù)仇重要?!?/br> 他在恒陽教多年,能在沐殖庭那滿腹疑心的人身旁混到長老之位,可以不聰明,總不可能連人心都揣摩不準(zhǔn)。 聽罷,趙清絃滿意地勾起唇角,對他的敵意稍稍降低。 陳勝落在最后方,將一切看在眼里,直到聚滿人的運河底只剩他和趙清絃,方開口問:“你連玉城門的弟子都迷惑了?” 趙清絃望著不知何時勾在他袖口的赤狐吊墜,目光幽暗,臉上笑意更深:“給我。” 陳勝順著他的視線摸向袖口,指尖傳來冰涼觸感時有些驚訝,便問:“你的?” 趙清絃不置可否,這態(tài)度卻讓陳勝肯定了猜測,他解下吊墜端詳半晌,及后用力一握,欲將其捏碎。 見狀趙清絃手掌一翻,掐訣喚風(fēng),滲人的冷意席卷而來,似要叫眼前一切消失殆盡,陳勝繃直身體,只覺得對方此時的殺意比五年前來得決絕,于他而言,這東西真有那么重要? 不過是區(qū)區(qū)一個吊墜,趙清絃竟為此動怒,這人行事果真不可理喻,瘋癲無救。 陳勝執(zhí)劍與他對峙,正詫異趙清絃會如此看重這物,半點未察對方所召的風(fēng)沒有傷及自己,腦中倏地劃過一個念頭。 倘若,有辦法叫他體會失去珍視之物的滋味…… “殺了你,我親手掛在你墳頭又何妨?” 他五年來修練不怠,一心要手刃趙清絃,就連師父都覺得他有些偏執(zhí),更怕他會因此生出心魔,只能循循善誘,讓那位開朗的小弟子相伴在旁。 趙清絃嗤笑問道:“五年前做不到的事,單憑一腔熱血就能成功嗎?” 縱然過去五年,他仍能一眼認出陳勝。彼時他正尋找國師位置,廣場上的人皆一副空茫狀,獨陳勝反應(yīng)過來,奔向臺上劍指自己,那么堅韌的心智實在難得,然要親手殺了他,還得再磨礪幾番。 趙清絃試探性地握出定身訣,果不其然,吊墜把他的法力全納進去,除卻朔這類間接cao縱的術(shù)式,所有法力在它面前形同虛設(shè)。 他無奈嘆笑,倒是忘記最重要的結(jié)契,回頭得讓沐攸寧滴血在上,這吊墜便會認她為主,今后只保她性命無憂。 “再說一遍,給我?!?/br> 陳勝聞言仍舊未動,哪怕知曉難以取勝,偏他就是這樣的性子,倔強得連沐攸寧也不忍對他仇視,卻為五年前的事劍走偏鋒,成了不知變通的死心眼,明知道該先確保師弟安全,仍無法挪動雙腳追上人群。 ——救人,永遠比復(fù)仇重要。 他想起董倬行的話,也讀懂沐攸寧的意思,可直到與趙清絃相對而立的這一刻,他才知道這些其實都不重要。 除了復(fù)仇,什么都不重要。 “休想取回去?!标悇侔言捳f得決絕,所使劍招如他的念頭堅定,節(jié)節(jié)逼向趙清絃,俱往命門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