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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yè)已成魔 第5節(jié)

    趙淵怔怔道:“原來……如此……”

    原來如此。

    因為他雙腿殘疾,絕不可能奪取帝位,所有人才能放心讓他與謝太初接觸。甚至……用他綁住了謝太初……

    太子一路推著他出了端本宮,待宮人將他送入馬車,又把輪椅固定在車后。

    “淵兒?!?/br>
    趙淵有些失神,抬眼看向自己的叔叔。

    “你父親是我的大哥,母后早逝后,便是大哥呵護關照于我,在我心中,肅王既是長兄又似生母??伞袝r候,覺得做這太子,也有些凄涼。明明是血親侄兒也要算計。不過只是一個虛妄的謠言,亦要掐滅在抬頭之初?!碧有α艘宦?,“一直沒和你說。你……不要怪我?!?/br>
    “二叔,這些事本可以石沉大海,為何舊事再提,讓我知道?”

    “陛下年邁,此次霜降謁陵后,我便要著手攝政,而老三更要送去大寧藩地……再削藩……一切便塵埃落定?!碧右恍?,“淵兒,霜降后,便隨你父親回開平吧。”

    太子眼神清澈,不似作偽。

    趙淵一驚,隨后喜悅奔涌而出,眼眶濕潤:“我……可以回家了?”

    太子將他攬入自己懷中,這屹立于大端之巔的孤家寡人在這一刻真切的袒露了自己柔軟的心懷。

    “我約是卑劣的。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心里待你與浚兒無疑,偏偏心疼你又提防你。”他道,“半夜醒來茫然四顧,發(fā)現竟然沒有真正可信和親近之人。除了浚兒,竟然最放心的是你。我知道你極重情感,對我、對浚兒、對皇帝雖然害怕,卻又做親族關愛。有時候真的慶幸你雙腿有疾,如此才可以放心與你這般親近?!?/br>
    他嘆息一聲:“帝家薄情。二叔能做的只有這么多。”

    趙淵在京十年,從不曾聽太子如此情真意切,已熱淚奔涌而出。

    搖光之中,他抬頭看向宮墻屋檐一角。

    心已經飛了出去,飛到了天寒地凍的開平,飛入了肅王府,飛入了他的那院落之中。

    那些思念,瞬間溢滿傾覆出了胸膛。

    他快回去了……雖然注定不能帶著心愛的人一起回到故土。

    然而他破碎的心,應會在熟悉的地方得到撫慰。

    “謝太子殿下。謝二叔……成全。”他哽咽道。

    第6章 還巢

    趙淵的車輦才抵王府街,便有人上前攔車。

    “開霽!”那人叫他表字,拽住馬兒韁繩,急道,“出大事了!湯浩嵐讓東廠的人抓詔獄去了!”

    趙淵心頭一凜,推開車門,就在此時馬兒一驚,他一個踉蹌差點從車上摔下來,幸好奉安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

    饒是如此,他腰已磕在了車板上,胳膊更是因為使力帶了一下,一瞬間便已有撕裂之感,痛得鉆心疼。

    “哎喲你可小心了我的郡王爺!”那人嚷嚷道。

    趙淵顧不得這個,回頭急問:“怎么回事?你又闖什么禍了?”

    馬車下的人,乃是吏部侍郎段致之子、他在順天府內為數不多的幾個好友之一段寶齋。段家只有段寶齋一個孩子,嬌生慣養(yǎng)、寵溺縱容,平日里是個如玉般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這會兒衣服也亂了,臉色倉皇,急得不行,平添了幾分狼狽。

    “怎么就是我闖禍了?!”他跺腳道。

    趙淵只看他:“快說。”

    “晚上跟他在玉衡樓吃酒,我便提了我爹最近引吏部上折子期望朝廷削藩一事,他又是個實心的,在翰林院就因為不會說話被人排擠,被我一說就上了頭。沒注意更喝得多了些,出了來了就在玉衡樓前大罵皇室宗親,說要削藩。”

    “你跟他說這些做什么?”趙淵一驚,“瑞邈一向心細社稷憂國憂民的,凡事都要往心里去,可跟你這樣的混世魔王不同?!?/br>
    段寶齋擦了擦頭上急出來的汗道:“我說郡王爺、祖宗!火燒眉毛你這還要罵我,讓我說完!光是罵人也就算了,結果舒梁就在樓外,直接聽見了現成的。直接就讓沈逐把他綁詔獄去了?!?/br>
    “沈大哥?”

    “對啊……”段寶齋無奈的嘆了口氣,“舒梁管著東廠,京城里什么事兒不知道,明明素來我們幾個交好,偏要沈逐綁自家兄弟。如今老沈若不聽令呢?是不是還打算把老沈也辦個不聽號令的罪?我當場急了就攔人,舒梁這樣的大珰怎么會把我看在眼里啊,我爹他都看不上……我就想著能來找你商量?!?/br>
    趙淵想要苦笑。

    他一個尷尬留京無權無勢的郡王,站在薄冰之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惶恐不安,權力比吏部尚書更是不如百倍,又有什么辦法讓舒梁聽命?

    除非去求太子。

    ……不。

    不可能求太子。

    謁陵之期將至,順天府內皇親貴胄聚集,封疆大吏歸來,多方勢力匯聚交織,太子又私下提及即將攝政,而舒梁素來親近寧王……只要太子出面,事情便會復雜,此時絕不是輕舉妄動的好時機。

    趙淵沉吟片刻問:“當場除了你、沈逐、瑞邈及圍觀之人外,還有什么人嗎?”

    段寶齋想了下,立馬回答:“有。謝太初。”

    “謝……太初。”

    這三個字,似乎本身就帶著一種遙遠的距離,和自己之間,無法有任何的關聯。然而便是聽見段寶齋突出這三個字,趙淵亦覺得有些憂傷的情緒被從心底翻卷了出來,酸楚的要翻出喉嚨。

    “他人呢?”

    “找謝太初干什么?”段寶齋問他,“他跟著舒梁呢,一起去了北鎮(zhèn)撫司?!?/br>
    跟著……舒梁。

    ——寧王有心借勢傾星閣。

    趙淵想起了太子剛在端本宮所言,心底里有一瞬間變得紛亂。

    此時已有人將車后輪椅解下,扶他安坐其中。

    他習慣性垂下眼簾,雙手掖袖低聲道:太初是陛下眼前紅人,就算是寧王也另眼相待,興許他去求了有用?!?/br>
    “他?”段寶齋語氣里帶了些匪夷所思的意味,“他那個鐵石心腸的玩意兒?”

    “我們現在去北鎮(zhèn)撫司?!壁w淵說,“若太初在,我便求他幫——”

    “趙淵,別讓我瞧不起你?!倍螌汖S道,“他怎么對你的,你現在還要去向他低頭?”

    “事出緊急?!?/br>
    “那也不能求謝太初!”段寶齋氣道,“他這種無心之人,之前都是怎么冷落你的。你又是怎么掏心掏肺對他的?整個朝野都把你當成了笑話!說起來你說要跟他和離,和離書給出去了嗎?!”

    “我——”

    “就知道你個軟心腸的家伙給不出去!”段寶齋說,“就算沒有謝太初,我們還可以想辦法找找別人。我還可以讓我爹去找首輔大人——”

    趙淵被他說得心頭又擰了一把,他嘆息一聲:“事有輕重緩急。我的事情容后再說,如今著急的是不能真的讓瑞邈在詔獄里受刑。我去北鎮(zhèn)撫司,請他代為幫忙便是最快的捷徑。于此同時,你先回家,我這邊若不成即刻給你消息……你再去請段大人求首輔,這般兩手準備才最為穩(wěn)妥?!?/br>
    他抬頭看段寶齋。

    “太初結婚前便說過了不會給我響應,他沒有做錯,是我一心付明月,明月本無意。有這樣的結果,只能算是咎由自取。你不要因此對他生氣……如今和離書確實還沒給出去,因此我與太初還是夫妻。求自己的結發(fā)之人,沒什么丟臉的。”趙淵道,“我感謝你為我不平,只是你若還當我是兄弟、當瑞邈是兄弟,就聽我的。”

    “可——”

    “人命關天?!?/br>
    段寶齋一跺腳咬牙道:“好,我現在回家等你消息!”

    他說完這話讓下面人牽馬過來,趙淵在輪椅上坐著,看段寶齋快馬加鞭消失在王府街上。

    那輪椅寬大安穩(wěn),是趙淵心愛之物。

    他的輪椅換過一次,就在謝太初入了王府第一個月后。

    謝太初擅長木牛流馬之術,研習過他的習慣,傾心造了這輪椅送他。不知道是何種機關,輪椅行走流暢、少了許多顛簸,下面有機括可藏弩箭十支,又有暗格左右各一,放了他平日喜愛的零嘴果脯。

    他得了便十分喜愛,視若珍寶。

    “郡王喜歡便取個名字吧。”謝太初道。

    趙淵想了想,說:“叫還巢怎么樣?”

    “還巢?”

    “日之夕矣,倦鳥還巢。”趙淵瞧他,眉目含情,“我心系太初,無論白天飛到哪里,傍晚最終都要回家的……”

    謝太初眼眸深邃,幽幽看了他片刻,便移開了視線。趙淵那會兒開心幸福到了極點,哪里還介意謝太初的安靜。

    他喜愛還巢,坐在寬大平穩(wěn)的輪椅里,就像是被謝太初環(huán)抱般安心舒適,總有一種錯覺,這還巢像是可以遮風擋雨的容身之所。

    謝太初也仿佛是可以為他共擔風雨之人。

    如今仔細想來,那時謝太初沒有回應這樣的情話,也并未曾承接這份情義。

    日之夕矣,倦鳥還巢。

    行人路遠,渺無歸期。

    是他一直忘了,他與謝太初本就不過路上行人一般的緣分,沒有交集。

    “郡王,我們走嗎?”奉安問他。

    趙淵回神。

    “走,我們去北鎮(zhèn)撫司?!?/br>
    第7章 野火【修】

    此時已快到宵禁的時候,謝太初聽見外面打更人敲了梆子,便放下了手中的卷宗。

    “夜既然深了,我便應告辭?!彼鹕碚局?,“北鎮(zhèn)撫司終究不是飲酒做學問的地方?!?/br>
    舒梁輕笑:“道長這是要著急回王府街嗎?難道真就惦記著樂安郡王?”

    “樂安郡王是我夫君,我自然應回郡王府中?!敝x太初道。

    “道長何必裝的情深款款,小情小愛入不了您的心房。”舒梁說。

    “傾星閣人修無情大道,眾人皆知?!?/br>
    “權謀權謀,為權而謀。”舒梁一笑,“道長本是修仙之人,入仕難道不就為了翻動朝局,搏個富貴榮華?又故作什么清高?讓我說,太子以為是郡王綁住了你謝太初……卻不知道樂安郡王不過是你一個避世的借口。與他成親,便不會再被太子忌憚,才可在這風譎云詭的朝局中縱橫睥睨而不引火燒身。”

    舒梁步步緊逼,便是謝太初涵養(yǎng)再好,也終于是有些忍耐不住了。

    “不知道寧王與秉筆到底想要什么?”他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