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114節(jié)
拂滿納悶地眨眼:“能,能得罪誰?我,我除了在酒樓,就是,就是在查案?!?/br> 若有所思地點頭,如意道:“你最近出入最好都與燕寧和青衣一起,不要落單,明白嗎?” 雖然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拂滿還是乖巧點頭:“好?!?/br> 夜色漸深,眾人都各自回去休息了,太上真君看著仍在柜臺邊思索著什么的柳如意,稀奇地道:“你管凡人的死活干什么,跟你又沒關(guān)系。” 白他一眼,如意沒答,收起賬本就提裙上樓。 太上真君嘟囔了幾句,也往自己的房間走,一邊走一邊想,這世道難道還能讓好人沒有好報不成。 ——還真能。 從這一日起,拂滿身邊就意外頻出,先是有樓上的花盆無緣無故朝她砸落,幸好她走慢了一步,沉重的瓦盆擦著她的腳尖嘭地碎開。再是路過豬rou鋪,好端端切著rou的老板手突然一松,那刀就直沖她脖子飛來,要不是青衣眼疾手快拉她一把,小命都要沒了。 趙燕寧意識到了不對勁:“你先別管國公府的案子了?!?/br> 只差最后一點了,拂滿哪里服氣,激動地比劃:這些若都不是巧合,那豈不更說明劉太師心虛。這時候放棄,不但對國公府無法交代,劉太師也不會輕易放過我們的。 安國公府的庶女前些時候被人發(fā)現(xiàn)死在自家院子的墻角邊,刑部司搜查了現(xiàn)場,認(rèn)定為翻墻時失足跌下致死,但安國公不認(rèn)這個結(jié)果,他執(zhí)意說女兒是被人謀害,兇手極有可能就是劉太師的嫡子劉一諾。 為此,安國公重金請了會仙酒樓的幾個人去搜集證據(jù)。 根據(jù)驗尸結(jié)果和認(rèn)證物證,此案基本可以斷定與劉一諾有關(guān),安國公也將他們得來的證據(jù)送達(dá)了禁內(nèi),求圣上主持公道。 可就在幾日前,圣上以縣主禮制下葬安國公庶女,并賞了劉太師一柄玉如意作安撫。 這樣和稀泥的解決方式氣得安國公臥病在床,也讓拂滿和燕寧都覺得荒謬。他們仔細(xì)盤過,覺得問題出在時間線上,若能找到當(dāng)時劉一諾不在府里的人證,也許結(jié)果能有所不同。 可還不等他們再找到證據(jù),竟就有了接二連三的意外。 趙燕寧嘆了口氣:“你分明說過不會再信當(dāng)今圣上了。” 查到真相又如何呢,劉太師是當(dāng)今圣上的恩師,他若一意包庇,誰又能把劉太師如何。 手指顫了顫,拂滿呼吸漸重,眼神也突然慌亂起來。 趙燕寧一看就知道她又想起了她的亡夫,不由地暗暗給了自己一巴掌,然后連忙勸:“往事不可追,你我都要朝前看。如今安國公想要的證據(jù)我們都替他拿到了,剩下的事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不如放手,離開臨安去避上幾日?!?/br> 拂滿抬眼看他,眼眸微紅。 趙燕寧心里一痛,垂眼道:“你放心,有我在,不會讓你再出事。” 她張了張嘴,話滾在喉嚨上翻了幾翻,卻還是咽了回去,最后只低低應(yīng)了一聲“嗯”。 為了不連累酒樓的其他人,他們兩人離開時鬧出了挺大的動靜,趙燕寧先逮著青衣罵了一頓,又把賀汀蘭劈頭蓋臉一頓數(shù)落,最后當(dāng)著如意的面跨出門,還嘟囔希望在鄰城能找到更好的東家。 賀汀蘭和青衣一臉莫名又氣得夠嗆,如意靠著門站著,卻是云淡風(fēng)輕:“趙燕寧,過來一下?!?/br> 他強繃著表情站回掌柜的面前,抬起下巴道:“怎么?” 伸手拍了拍他衣襟上的灰,如意勾唇:“沒出息,快滾。” 讓人回來就是為了說這個?趙燕寧這回是真氣著了,狠瞪她一眼,拉著拂滿就上了車。 他們現(xiàn)在不缺銀子,花了二十兩在鏢局雇了十幾個鏢師,只為安全離開臨安。 然而車剛走到荒一些的郊外,周圍就有了打斗的動靜。 趙燕寧臉色發(fā)青,用草席將拂滿遮住便提了刀下車去。 玄衣人來了三十有余,原本動作是有些拘束的,像是在顧忌著什么,隨時準(zhǔn)備后撤。但沒想到趙燕寧自己下車來了。 刀疤眼眸一亮,飛身過去就將他抓住,把長刀往其脖子上一橫,吼道:“花拂滿,讓你的人都住手?!?/br> 拂滿一驚,踉蹌著撥開草席掀開車簾,然后臉色驟然變得雪白。 又是這樣的場景。 山林里風(fēng)聲如泣,幾十個打手站在遠(yuǎn)處架著人,兇神惡煞地瞪著她:“把你在鳳尾巷搜到的東西都交出來,否則我就殺了他!” -三日之內(nèi)將刑部司現(xiàn)有的證據(jù)都拿出來用麻布袋捆了扔到朝天門外的河里,不然我就殺了他。 -你是沈岐遠(yuǎn)的心腹,有什么做不到的,看來是不惜你丈夫的性命啊。 -那就來給他收尸吧。 紅褐色的血侵染在泥土里,心愛的人在她面前緩緩倒下,任憑她怎么哭泣怎么解釋,修和的身體也還是在風(fēng)里漸漸涼透。 拂滿伸手抱住了自己的腦袋。 第177章 詩人鐘情月亮是詩人的事 方修和一定恨透了她,怎么會有女人心狠到為了查案舍棄自己丈夫的性命。可她當(dāng)時真的沒辦法啊,刑部司守衛(wèi)森嚴(yán),就算她是女吏也不能隨意挪動要案的證據(jù),她不是有意要害死他的,她不是。 “放,放開他。” “什么?”刀疤挖了挖耳朵,“大聲點。” “我說,放,放放開他!”拂滿紅著眼跳下車,將一個包袱拿在手里,“東西給,給你們就是,放開他?!?/br> “怎么變成個結(jié)巴了?”刀疤打量她兩眼,覺得不對,“你不是花拂滿?!?/br> 那天看見的那個武功高強的才是。 “跟我們使詐?”刀疤罵了一聲,眼含防備地左右看了看。 “頭兒,調(diào)虎離山之計,怕是有后招啊?!?/br> “用得著你說?”刀疤氣憤地抓起趙燕寧,“把他倆都宰了,管是誰呢,不留活口?!?/br> “是!” 雪白的刀子舉在空中,被日光照得有些晃眼,拂滿的瞳孔驟然緊縮,幾乎是不顧一切地朝趙燕寧跑去。 四周的風(fēng)突然變得很慢,落下的樹葉也變得很慢,她驚慌地伸手,只能看見刀子抵在他的脖頸上狠狠一劃的畫面。 腦子里有根一直繃著的弦,好像就被這么一劃給劃斷了。 …… “我叫趙燕寧,從今日起便在刑部司沈大人麾下,與你一同破案。” “花拂滿,就算是男兒也有疲憊的時候,你逞什么強啊?!?/br> “我知道你嫁人了,我就是把你當(dāng)朋友?!?/br> “我沒喜歡你,誰會喜歡一個結(jié)巴?!?/br> “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用自己的命去換方修和的命?!?/br> “拂滿,別哭了。” 冷風(fēng)呼嘯,花拂滿驟然打了個寒戰(zhàn)。 她看見趙燕寧緩緩倒了下去,丹鳳眼半闔地望著她,還帶著些笑意。 很久以前的一個夏夜,他倚在欄桿上望著天上的月亮,眼里也帶著這樣的笑意。那時他說的什么呢? 他說:詩人鐘情月亮是詩人的事,月亮沒有任何罪過。如果流言蜚語會害了你,那我一定趕在流言之前來娶你。 他說:你也不用回應(yīng)我,有些話你若不想聽,我一輩子也不會說。 喉嚨里堵得慌,拂滿在漫天落葉里飛撲向他,將趙燕寧牢牢抱在了懷里。 “不要死。”她抽噎兩聲,終于是忍不住放聲大哭,“我,我已經(jīng)沒法再,再愛上第三個人了,你,你不要死!” 刀疤手里的刀又再度舉了起來,白光晃到了趙燕寧的眼睛,他來不及說什么,便反手抱住拂滿,用身體將她壓去下頭。 電光火石間,一支長箭飛射而來,正中刀疤的心口,血濺出來,落了趙燕寧滿背。 他茫然回頭,就見沈岐遠(yuǎn)滿臉怒氣地搭起第二箭,羽箭乘風(fēng),霎時射穿了另一個玄衣人的頭顱。 “給我拿下!”他大喝。 刑部司的差役一擁而上,將那三十多個玄衣人用麻繩捆成一串,呵斥著帶回城內(nèi)。 拂滿緊張地看著身上這人,一伸手摸到溫?zé)岬难?,眼淚霎時就落了下來:“誰,誰要你護(hù)著我,我,我豈會怕我,自己出事,我只怕你,只怕你出事?!?/br> 失去摯愛的痛,她不想再嘗第二回 了。 “大人!”看見沈岐遠(yuǎn)在,拂滿哭著起身拉起趙燕寧,“求您救救他!” 沈岐遠(yuǎn)臉色也有些蒼白,他翻身下馬,急急地朝趙燕寧走過來,伸手一探他的傷勢,卻是愕然愣?。骸澳恪?/br> 趙燕寧站直了身,有些尷尬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我好像沒事?!?/br> 拂滿一驚,也扭頭看他。 方才分明瞧見那刀從他脖子上抹下去的,怎么會沒事?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身上好像穿了盔甲似的?!彼竺颐?,無辜地看著拂滿道,“這可不算我騙你,是因為……” “嗚?!辈坏人僬f什么,拂滿跳起來就抱住了他,哭得嚎啕,“嚇,嚇?biāo)牢伊藛琛?/br> “不哭不哭。”趙燕寧有些欣喜又有些手足無措,“我,我這不是好好的嗎?不哭了啊?!?/br> 沈岐遠(yuǎn)后退半步,也長出了一口氣。 如果問他在這凡間有什么遺憾的事,那一定是沒能保住拂滿和燕寧的家人,今日能亡羊補牢,于他而言也是一種寬慰。 拂滿的哭聲太痛了,聽得人都忍不住跟著眼眶發(fā)酸,他別過頭去等著,等兩人情緒平息了再將他們送回城。 “安國公府的案子,我會親自去查?!鄙蜥h(yuǎn)道,“你們可以住到宗正別苑去,那里是安全的?!?/br> 拂滿怔忪地聽著,半晌之后才低聲道:“謝謝。” 背脊一僵,沈岐遠(yuǎn)有些慚愧地捏了捏韁繩:“分內(nèi)之事,有什么好謝的?!?/br> 拂滿搖頭,她知道沈大人一直被王公貴族們忌憚,將已經(jīng)被圣上定下的案子再重新翻出來,對他而言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大可不管的,完全是為了保住他們二人的性命才開這個口。 趙燕寧瞧著氣氛有些沉重,便吊兒郎當(dāng)?shù)亻_口:“這下不用離開臨安了,我回去要先說掌柜的一頓,今日我和拂滿要走,她竟連留都不留一下,還是不是好兄弟了。” 沈岐遠(yuǎn)聞言,神色輕松了些:“你說得過她?” “說她是說得過?!笨聪蚍鳚M,他唏噓搖頭,“這位就不一定了?!?/br> 哪回她不是護(hù)著柳如意跟護(hù)什么似的,沒少翻他白眼。 拂滿腫著眼睛笑了笑。 這一頓哭下來,心里好像徹底輕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