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101節(jié)
“對不住了侯爺,有人告你們強搶民女。下官身為臨安城的父母官,一定得上門來看看?!敝鲗徆俟笆郑o他看了搜查令,然后就命人去各處找。 賀老夫人見勢不對,立馬道:“不用搜,她就在我院子里??墒谴笕?,那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親女兒,我留她在府里住,怎么就叫強搶民女了?” “哦?”主審官道,“勞煩老夫人拿戶籍出來比對,若的確是您的女兒,本官必定嚴懲這幾個誣告之徒。” 賀老夫人一噎,皺眉道:“我生的女兒我能不知道嗎,還看什么戶籍?!?/br> “刑部司有令,一切都講證據(jù),您說是您生的,若沒有戶籍佐證,便該聽一聽那姑娘自己的說辭?!?/br> 衙差已經(jīng)將人帶了出來。賀汀蘭形容蒼白,臉上赫然已經(jīng)腫起了巴掌印。 花拂滿上前接住她,眉頭直皺。趙燕寧黑著臉直接說了出來:“你們還動用私刑?” “一個巴掌而已,算什么私刑?!辟R老夫人撇嘴,“我還管教她不得了?” 賀汀蘭朝著主審官就跪了下去:“請大人為民女做主,這戶人家強抓了民女進府,又想貪墨民女私產(chǎn),還要強迫民女替他們隱瞞府上命案!” “你胡說什么!”賀澤佑斥她。 “侯府上新納不到一年的小妾死了,他們瞞而不報,還想用銀錢將小妾的家人打發(fā),請大人明察?!?/br> 主審官聽得眼眸都亮了。 別人可能不敢管這高門的案子,他章似果卻正值立功之年,沈大人就在暗處看著呢,這么大的案子若是能查清,還怕前頭路不平么。 于是他立馬就道:“來人,依她所說,去找一找尸體?!?/br> “是!” 賀澤佑上前兩步將他拉到旁側,急聲道:“我與你父親章侯爺也算有些交情,大人就不能替我將此事壓一壓么?!?/br> 章似果大義凜然地拂袖:“章侯爺是章侯爺,本官是本官,休要混作一談。侯爺若是問心無愧,本官也定不會冤了你去?!?/br> 賀澤佑臉色發(fā)青,下意識地想朝奴才使眼色,讓人把停在后院山上的尸體藏一藏。誰料,下人還沒領會到他的意思,一直躲在后頭的文貞雪先出來開口了:“你們帶人跟我來,我知道在哪兒?!?/br> “貞雪!”他嚇了一跳,“你瘋了?” 文貞雪沒有看他,只攥緊了拳頭:“我受夠了,我也想要一個清白!” 府里那老太婆天天都明里暗里說她擔了人命,可她分明沒有殺人,老太婆怕不是在賊喊捉賊,想訛她更多的銀錢。 還不如查個仔細來得好。 章似果對這情形那叫一個喜聞樂見,立馬讓差役跟著過去,然后側頭問賀汀蘭:“你的戶籍在這戶人家里嗎?” 賀汀蘭搖頭:“不在,已經(jīng)脫了干系,我并非侯府上的人,只是普通良民?!?/br> “那便是了,強擄民女在大乾要杖責三十?!彼?,“還請侯爺隨本官走一趟?!?/br> 賀澤佑氣極反笑:“你要為這么個平民女子杖責我?她可沒受什么重傷?!?/br> “侯爺,律法嚴明,不以身份而偏頗,先帝也曾因錯擄良人而領杖三十,況王侯乎?” “我不跟你說,我要跟你上頭的藺大人說。”賀澤佑不耐煩地擺手,“今日若讓你從我府上帶了人走,我這侯爺也就不用當了。” 話落音,府兵和家奴涌出來,三十多個人往前頭一圍,氣氛一時僵住。 章似果為難地看了看后頭。他不怕是一回事,但能不能將人帶走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在此時,沈岐遠十分碰巧地、極其剛好地路過了侯府門口,并且被眼尖的衙差認出來,大喊了一聲:“沈大人!” 章似果暗松一口氣,立馬出門相迎:“竟在此處遇見了大人,真是太巧了,這里正好有事,還請大人進門一聽。” 沈岐遠已經(jīng)換了常服,舉著鳥籠不情愿地道:“我今日休沐?!?/br> “哎呀大人,里頭請吧,下官實在搞不定了?!闭滤乒胝埌敕龅赜矊⑺搅速R澤佑面前。 一看他這裝扮也不像是故意來找茬的,賀澤佑神色緩和下來,頗為委屈地道:“沈大人,您也替我做做主吧!” 第155章 你們神仙壞起來倒是比妖怪還厲害 籠子里的如意學著鳥的模樣自然地梳洗羽毛,心里想的卻是:竟真有蠢人求藥敲了閻羅的門。賀澤佑一頭撞在旁邊的石柱上都比求沈岐遠幫忙來得好些。 不過也不怪他,面前的沈岐遠看起來實在是風度翩翩滿袖清月,聞言關切的神態(tài)也是和藹又友善:“怎么回事?” “孫氏是本侯納的良妾,與本侯感情甚篤,卻在生下麟兒后一個時辰,死在了正院主屋的花壇邊,七竅流血,死狀極慘。”提起這事,賀澤佑還有些傷心,“她原是有福要享的?!?/br> 如意側了側鳥頭,覺得有些意外。 拜高踩低趨炎附勢的賀澤佑居然也會有真心喜歡的人? 沈岐遠隨他去看了發(fā)現(xiàn)尸體的現(xiàn)場,已經(jīng)過去了好幾日,雨都下過兩輪了,地上自然什么也不剩,只有一個被壓得塌了幾根枝條的萬年青朵子。 他比劃了一下:“死者當時是不是倒在這個位置?” “是?!辟R澤佑點頭,又有些悲憤,“她的模樣看起來十分不甘心,又帶著些恨意,所以我猜她臨死前應該是見過貞雪的,但貞雪矢口否認,說她那晚早就睡了,沒有出來見人?!?/br> 沈岐遠“唔”了一聲:“你的妻妾并不和睦?” “兩個愛慘了我的人,在一起如何能和睦?!辟R澤佑長嘆一口氣,“孫氏是心氣太高,不堪忍受做妾室的屈辱。貞雪則是性子剛烈,不容一個小妾踩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br> 沈岐遠清楚地看見籠子里的喜鵲翻了翻眼皮。 他抿唇:“如此來說,侯夫人確實嫌疑最大?!?/br> “豈是嫌疑,就該是她做的?!辟R老夫人在一旁小聲嘀咕,“一個當主母的嫉妒心那么重,人家還懷著身子呢就三天兩頭地給她站規(guī)矩,要不是看在她爹的份上,我早讓佑兒休了她了?!?/br> 賀汀蘭覺得好笑:“當初要娶也是您嚷嚷著要娶的?!?/br> 賀老夫人瞪她一眼:“她家世上乘,父母都是清貴人家,自然是該娶的。就是不會持家了些。” 說著,又嘟囔:“當初就該立她為正如意為妾,這兩人是好姐妹,不會吵鬧爭執(zhí),府里定就沒那么多事了……誒,大人您這籠子里的鳥怎么還會瞪人呢?” 沈岐遠抬袖擋住鳥籠,沒有理會她。 尸體很快被抬了過來,沈岐遠朝后頭喊了一聲:“趙燕寧?!?/br> “驗尸十兩,寫檢錄五兩?!比巳豪飩鱽硪粋€聲音。 “成交?!彼c頭。 “哎,來了客官!”趙燕寧立馬擠開一眾家奴府兵,戴上面罩就麻利地進了臨時停尸的房間。 賀澤佑有些不太自在:“沒有女仵作么,這畢竟是我孩兒他娘?!?/br> “人都死了你還顧忌這個?”趙燕寧沒好氣地白他一眼,朝拂滿招手。 拂滿依言跟他一并進去,沈岐遠在外頭解釋:“驗女尸會有女吏在場,侯爺不用多慮。” 賀澤佑壓下心里的不悅,負手等著。 一炷香之后,趙燕寧喊了一聲:“沈大人,勞您先進來。” 沈岐遠頷首,拎著鳥籠入內(nèi)關門,就見趙燕寧神色復雜,手都微微有些發(fā)顫。 “怎么了?”他覺得不太對勁。 “大人,我沒有見過這樣的尸體。”趙燕寧沉聲道,“沒有任何外傷,也沒有中毒的痕跡,像是因驚懼過度血脈自己爆裂開了,但仔細查驗之后,我發(fā)現(xiàn)她沒有心疾?!?/br> 沒有心疾的人是沒那么容易被嚇死的,而且就瞳孔來看,死者臨死時的憤怒應該多過了恐懼。 驗尸這么多年,這是他遇見的第一具找不出死因的尸體,趙燕寧整個人都受到了沖擊。 沈岐遠沉思片刻,探了探死者的天靈蓋。 三魂七魄俱無,印堂上還有一點不易察覺的青黑色。 他對趙燕寧道:“不是你的問題,這人的死因恐怕與妖魔有關?!?/br> 趙燕寧驟然松了口氣,卻又驚訝起來:“又是妖魔?上次云程的夫人不也是……” “你如實去寫檢錄,我再仔細看看?!?/br> “好?!?/br> 圍著尸體繞了兩圈,如意先與他傳音開口:“大人張口就是妖魔,這人的尸體這么干凈完整,哪里就像是妖魔所為了。” 判斷云程的夫人死于妖怪誘殺,也是有大量的血被吸走才算有些許證據(jù)。可面前這個死者不但血脈充盈,連皮rou都沒傷著。 “她魂魄被抽干凈了,不是妖怪還能是什么?” “你這是偏見,抽人魂魄有什么稀罕,神仙也可以啊?!?/br> “荒謬,神仙修的是正道,抽人魂魄是修妖道的作風?!?/br> 這話落音,一人一鳥都沉默了一瞬。 好像是有那么一個人,既修神道,又沾染了妖道。 沈岐遠開門出去問賀澤佑:“孫氏可去過神廟之類的地方?” “自然是有的,她自從懷上孩子,就每月都要去一趟城東的神廟,祈求生產(chǎn)時母子平安。” 沈岐遠閉了閉眼。 到底是命案,眾人搜集證據(jù)之后就轉交了刑部司上屬,等待徹查之令。章似果將賀汀蘭等人送回會仙酒樓就帶人去擬呈案卷了,獨沈岐遠帶著鳥籠去了一趟城東的神廟。 這廟里原先供的是太上真君,不知何時換成了普華,而且香火還算鼎盛。 “侯府那位小娘子啊,常來,一來就會施錢清場,獨自在神君殿里說上許久的話。”掃地的女尼回憶道,“每回她走了,我都要進去清掃地上的香燭痕跡,所以記得清楚些?!?/br> “香燭痕跡?”沈岐遠皺眉,“很多嗎?” “要不怎么說是大戶人家的娘子,她每回來都點上一整排的香燭,可夠我掃上半天了。” 普通拜神是不用這種排場的,只有在祭神請愿的時候才需要這么多香燭。 沈岐遠突然就轉身離開,策馬往宮里疾馳。 如意在籠子里呆不住,自己開了門飛到他袖口里,嘀咕道:“你們神仙壞起來倒是比妖怪還厲害?!?/br> 利用神像騙取凡人的信任,再誘導他們布下獻祭的陣法,只要心愿達成就取走他們的魂魄作償。這些年來中招的人,一定不止孫氏一個。 第156章 帝王的夢境 沈岐遠很好奇普華是怎么能避開天罰行此違例之事的,但當下更要緊的是知曉當今帝王是不是也跟普華求了什么。 他進宮很快也很急,到了宮內(nèi)卻是放緩了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