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96節(jié)
“哎,如意如意,你別急著走哇。”老夫人連忙過來挽住她的手,賠笑道,“你不在呀,我連龍團勝雪都許久沒喝著了,也不知寶齋堂最近出了什么新東西,你與我說說吧?” 如意是不太想說的,但瞥見瞧見文貞雪那怨毒的目光,她眉梢一動就笑著開口:“也巧,前些日子去寶齋堂,里頭的許娘子還念著老夫人您呢,說您許久沒去了,她還給您留了不少時興的好料子,并著幾件難得的頭釵手環(huán)?!?/br> 臉上有些臊,老夫人含糊地道:“原也是要去的,可惜這個兒媳婦不孝順。” 如意垂眼,也不順著點頭,只與她詳細說起寶齋堂里新出的各式寶貝,好幾件掐著她的心思說得她蠢蠢欲動。 瞧老太太心思活泛了,她又塞了一方小令過去:“那掌柜的與我有些生意往來,拿這小令去,可只取您八成銀子。不過這張令只能用一次,且只能在這個月底之前用,過了就作廢了?!?/br> 賀老太太眼眸一亮:“不管買多少東西,都只取八成銀子?” “是,買得越多自然省得越多?!比缫庖陨日诿?,笑眼彎彎。 文貞雪在后頭,沒聽清她們在嘀咕什么,見自己婆婆一臉欣喜,她還松了口氣,覺得今日可以少些爭執(zhí)了。 然而,宴席散了之后,賀老夫人就不見了人影。 文貞雪疲憊不堪,壓根無暇顧及,這邊剛送走一些客人,那邊自家夫婿就沉著臉過來了。 “沈大人帶了圣上的旨意來,說要朝中文武百官捐銀救災(zāi)?!?/br> 這事文貞雪不意外,她爹早就捐了,還是主動送去沈府的。賀澤佑這會兒才提起這件事,已經(jīng)是有些晚了。 于是她體貼地道:“賬上還有些銀子,你去取便是?!?/br> 賀澤佑卻搖頭:“恐怕不太夠?!?/br> 第146章 我想吃最大最紅的山楂糖串兒 “怎么?”文貞雪意外了,“五品以下不是只用捐兩石糧食?” “說是這么說,但我身上有爵位,同為侯爵的定遠侯府捐了三百石,我總不能少太多?!辟R澤佑皺眉道,“平白叫人看低了去?!?/br> “三百石?!”文貞雪驚得面孔煞白,“你知道三百石值多少銀子嗎?咱們哪還有那么多錢!定遠侯府有個富甲一方的二房,咱們有什么,你也去跟他比?” 一說這個賀澤佑就不太高興:“是,定遠侯府的二房娶了個富商之女,家財萬貫。你說我不能跟他比,那我當(dāng)初是不是就該娶了柳如意,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般遭人笑話?!?/br> 文貞雪氣得手抖:“你也覺得是我的錯?賀澤佑,當(dāng)初要不是你誆我,讓我覺得你家底豐厚又情深如海,我堂堂龍圖閣大學(xué)士的嫡女,會背著橫刀奪愛的罵名嫁給你?” “龍圖閣大學(xué)士?!辟R澤佑眼皮撇了撇,“聽著倒是個人物,但這么久了,也沒見他提拔我什么。” “那是我爹不想提拔?”文貞雪惱恨至極,“你一個武將出身的人,先得罪沈岐遠,再失寵于陛下,我爹讓你去雷州立功回來好升遷你不去,讓你做個巡防營的副職你也嫌累,怪得了誰?” “自然怪不得誰?!彼荒蜔┑負]手,“但當(dāng)初若是如意進我的門,她自會想方設(shè)法地替我鋪路?!?/br> 文貞雪如遭雷劈,嘴里喘著氣,怔怔地看著他。 男人是不是都這樣,只要當(dāng)初是有選擇的余地的,之后就總會記得這件事,然后將所有的不幸和困難都歸罪于被選擇的那個人。 早知如此,她何必嫁他! 眼前一陣陣眩暈,文貞雪扶住了丫鬟的手。 “你要這么說,我便也沒話了?!彼龁÷暤溃拔夷窍渥永镞€有最后一件玉觀音,是我娘求來的送子觀音,換不來三百石也能換來兩百石,你要捐就捐去吧?!?/br> 賀澤佑一聽,緩和了神色安撫她一句:“往后有錢了會替你贖回來的,再說了,觀音哪能給你送子,能給你送子的只有我?!?/br> 說罷,轉(zhuǎn)頭就吩咐丫鬟去將那觀音拿出去換錢,再買糧食送去戶部。 沒關(guān)系。文貞雪安慰自己,她好歹還有個侯夫人的頭銜,比起那沒名沒分跟著沈岐遠的柳如意,她始終是要高上一頭的。 然而一個時辰后,賬房慌張地找來了:“夫人,這賬老夫是真做不了,您來看看吧?!?/br> 她披著衣裳出去,兜頭就接了一大堆的賬單。 “寶齋堂?”一看見這三個字她就眼前發(fā)黑。 丫鬟連忙稟告:“全是老夫人買的東西,滿滿當(dāng)當(dāng)堆了一院子,她老人家說什么買得越多越劃算?!?/br> “她拿什么付的賬?” “老夫人是寶齋堂的熟客,掛著賬在,說先將東西送回來,您明日去結(jié)清即可?!?/br> 剛說著,賀老夫人的聲音就遠遠傳來:“什么沒錢,她怎么會沒錢。我可瞧見了,她屋子里有好大一尊玉觀音呢,賣了來抵賬就是?!?/br> 白眼一翻,文貞雪徹底暈了過去。 馬車搖搖晃晃地往前,如意坐在沈岐遠的懷里,一手抱著他的脖頸,一手懶散地搭在窗邊:“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勸服柳如意?” 溫香軟玉在懷,沈岐遠眉目顯得格外溫柔:“勸服她什么?” “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嘛。我看賀澤佑和文貞雪挺配的?!比缫鈮男Γ昂伪卦俳閼涯?。” 比起分開,不如就讓他們一直在一起互相折磨,這才叫報應(yīng)呢。 “祭神之人的心愿不會更改。”他搖頭,“你說什么都沒用?!?/br> “知道知道,我就是那么一說?!毕骂h蹭了蹭他的側(cè)臉,如意鼻尖輕嗅,納悶地嘀咕,“你怎么吃席面都不喝酒???” 沈岐遠將手腕墊在她懸空的腰后,低聲道:“席面難吃,我借口更衣在侯府里轉(zhuǎn)了轉(zhuǎn)?!?/br> “哦?”如意來了興趣,“可發(fā)現(xiàn)什么了?” “今日添丁之喜的主角、那位剛出生不久的侯府長子,親娘應(yīng)該是寧遠侯不久前納的妾室。”他道,“那妾室是良民出身,照理說今日是該在席面上有座位的,但她今日并未出現(xiàn),寧遠侯也對她只字未提?!?/br> 如意撇嘴:“有長子固然高興,但寧遠侯也不愿得罪死了文貞雪,加之姨娘還沒出月子,自然就讓她在房里待著了吧。” “但我以神識探了,侯府后院主屋的側(cè)房里沒有人?!?/br> 沒人? 如意眨了眨眼:“不至于吧,好歹也是他孩子的親娘,難道就給扔出去了?” 沈岐遠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道:“左右是他們家里的事,我管不著,你若要接這案子就接,只是我看他可能給不起六百兩銀子了。” “給不起還說什么呢。”如意哼笑,手上丹寇在他喉結(jié)上劃了劃,“這兒怎么紅了?” 不止喉結(jié),耳根也紅了。沈岐遠捉住她作怪的手,攏下來放在心口,然后低頭,拿額角輕輕蹭她的發(fā)鬢:“等了一天了,你怎么也沒討好我?!?/br> 如意心虛地眨眼:“今日都跟著你呢,還不算討好?” “只跟著我我便原諒你,妖王瞧見也不會信?!?/br> “那你想如何啊?” 天色已暗,臨安城里夜市繁華,沈岐遠看著外頭小販來往吆喝、孩童提燈打鬧,嘴角輕輕勾了勾:“我想吃最大最紅的山楂糖串兒?!?/br> 還以為是什么事呢,如意輕笑著起身,推開門就下了馬車。 街上人潮涌動,賣山楂糖串兒的小販在她十丈開外的地方站著吆喝,糖葫蘆山上最大最紅的那一串兒在夜燈之下泛著鮮紅晶瑩的光。 她自信滿滿地捏著銀子走過去,誰料卻有個小胖孩子先她一步,舉著銅錢跳著喊:“我要最上頭那串,我要最上頭那串。” 如意一聽,哪還顧著別的,徑直將前頭擋路的人都擠開,遠遠地吆喝:“最上頭那串我要了!” 賣山楂糖串兒的小販被這氣吞山河的一吼喊愣了,詫異地看著遠處那斬風(fēng)破浪而來的小娘子,抱歉地道:“客官,這串兒這位小客官已經(jīng)要了?!?/br> 第147章 你討厭什么,我一定會牢記于心 如意擠到了糖葫蘆山前,撫了撫自己有些凌亂的鬢發(fā),笑瞇瞇地蹲下來對那小胖子道:“讓給jiejie好不好?jiejie用兩串跟你換?!?/br> 小胖子執(zhí)拗地道:“不行,我就只吃得下一串兒,我就要那串兒。” 撓了撓額角,如意沒什么耐性,指尖當(dāng)即溢出了一點妖氣。 不遠處的馬車上傳來了一聲清晰的咳嗽。 微微一僵,如意無奈地收回手,再度笑道:“那串一看就很酸,你信jiejie的?!?/br> “很酸你為什么還跟我搶?”小胖子滿臉狐疑。 如意嘆了口氣,長長的睫毛垂下來,為難地道:“我夫君想吃呀,他就只吃胡蘆山最尖兒上的那一串?!?/br> “夫君是什么?” “是能與我相互扶持走完余生的、很重要的人。”如意眨眨眼,“他吃不著就要哭,我舍不得他哭。” 小胖子歪了歪腦袋:“怎么跟我一樣的路數(shù),我也要哭的?!?/br> 說著,眼淚瞬間就冒了上來。 如意僵住。 打不得也哄不了,這不是為難她么!照她說哪那么麻煩,直接將人一迷暈,然后付錢買了糖串兒就走不行么。 深吸一口氣,又長長地吐出去,如意掏出一塊碎銀放在他面前:“這個別說一串糖葫蘆了,一座胡蘆山也是買得的,跟你換,好不好?” 小胖子不哭了,猶豫地看了一眼碎銀,卻還是道:“我不要這個,你真想要那一串,就陪我玩兒,玩到我高興了,我就讓給你。” 如意假笑的嘴角僵了一瞬。 也就是這孩子才七八歲,再大些她都得把他當(dāng)?shù)仄α髅プ嵋活D。 一串糖葫蘆而已,哪里就配她耽誤這么多功夫了! 心里罵罵咧咧的,如意卻還是點了頭:“去哪兒玩?” 沈岐遠坐在車窗邊望著她,眼里星辰熠熠。 他知道她是最沒耐心的人,看背影也能猜到一早就想揍人了,但如意還是壓著脾氣拿著一大一小兩串糖葫蘆,跟著那小孩兒往虹橋上走。 不由地就讓他想起很久以前。 岐斗山上的同修是時?;Q的,隨著年歲的增長,柳如意與他性格上的差異也愈加明顯,他安靜沉穩(wěn),她暴躁易怒,連師父都說,他們已經(jīng)不是最合適的同行者。 可他不想換人,她也不想。 于是每回有人來挑戰(zhàn),她都十分煩躁,氣性大起來出手也沒個分寸,常將同修揍得數(shù)月下不了床。他覺得有些過了,便提了一句:“你別傷人太重。” 打那之后,柳如意就收斂了,一招一式間都帶著克制,克制得甚至自己身上還要帶點傷。 他看得難受:“師父說的話你都不當(dāng)回事,倒將我的話當(dāng)了真了?!?/br> 那時候柳如意看著他,說了什么來著? 她說沈岐遠,我可能沒法記住你喜歡的每樣?xùn)|西,但你討厭什么,我一定會牢記于心——喜歡一個人,最起碼的不就是不做他討厭的事兒么。 她說得很認真,他聽得也很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