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68節(jié)
“跟車窗沒關(guān)系?!彼唤?jīng)心地道,“你是在吃味。” 吃味?沈岐遠(yuǎn)茫然一瞬:“此話何解?” “你在意我,不想我同旁人親近,就叫吃味。”如意抬著下巴睨他,“多見于有情人之間?!?/br> “胡說八道。”他別開頭,“你我只是同修。” 點(diǎn)到即止,如意沒有再接著說,只若無其事地將頭轉(zhuǎn)到另一邊。 沈岐遠(yuǎn)放在膝蓋上的手,手指松開又握緊。 他以前不會這樣的,就是從她說散伙開始,心里突然就沒了底。 原來她不是會一直與他同行,原來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這種慌悶的情緒才不是吃味,畢竟同行了千年,突然要改變,誰都會不適應(yīng)不是嗎? 腦海里莫名閃過一個畫面。 -沈岐遠(yuǎn),你心里也有我對不對? -你只要點(diǎn)一點(diǎn)頭,我便不著急回我的城池去。 他怔然。 這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事情? 同樣的不適應(yīng),同樣的莫名惱怒,他感覺自己心口同時被兩只手攥緊,呼吸都有些費(fèi)力。 “大人,到了?!瘪R車驟然而停。 沈岐遠(yuǎn)毫無防備,身子往前一傾。 如意伸手接住了他,十分自然地將他攬回座位上。 她臂彎很有力,觸感卻溫軟,還帶著些淡淡的酒香。 他有些不自在,坐直身子手都不知該往哪里放。但旁邊這人一點(diǎn)異樣也沒有,若無其事地就下了馬車,背影冷淡地與周亭川走去一處。 心口悶得更厲害了些,他沉著臉下去,幾步追上他們。 “沈大人?!惫苁鲁鰜硐嘤?,徑直將他們帶去了正廳。 宋枕山已經(jīng)在廳內(nèi)審問幾個奴仆了,李照影坐在旁邊,臉色發(fā)白。 “如意jiejie?!笨匆婇T口進(jìn)來的人,她眼眶一紅,起身就撲了過去。 如意接住她,微微挑眉:“嚇成這樣?可不像慧明山腳下那個持鞭攔我車的厲害郡主?!?/br> 李照影被她說得笑了笑,可很快神色又黯了下去。 “岐遠(yuǎn)哥哥去宋大人那邊吧,我與如意jiejie去后院說說話?!?/br> 沈岐遠(yuǎn)點(diǎn)頭,過去旁聽宋枕山問話。李照影就拉著如意穿過后門,一路往花園的方向走。 “我沒有被嚇著。”四周無人的時候,她才低聲開口,“從小到大,這樣的事情遇見不少,早就習(xí)慣了?!?/br> 如意伸手點(diǎn)了點(diǎn)她蒼白的唇:“那這是為何?” 眼眶更紅了些,李照影拿額頭抵在她肩上:“我就是在想,他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奪那青纓紅玉來求娶我呢?” 旁人聞聽她差點(diǎn)被毒殺,都著急忙慌地過來安慰她,只宋枕山,一進(jìn)門就徑直提審幾個奴仆,連問都沒問她一句。 是,她可以覺得旁人的安慰無用,甚至可以笑著說自己習(xí)慣了,可他不一樣啊,他是即將成為自己夫婿的人,如何能這么冷漠呢。 “他不喜歡你?”如意想起宋枕山在風(fēng)雨里那雙凌厲的眼眸,忍不住撓了撓下巴,“未必吧。” 換做別人,宋枕山可能都不會這么快趕過來,畢竟他最近實(shí)在忙碌,一邊要編造足以讓沈岐遠(yuǎn)信服的身份,一邊還要修橋補(bǔ)路、賑濟(jì)災(zāi)民。 “我見過旁人喜歡我的模樣?!崩钫沼熬锲鹱欤八麄兌紩茴櫮钗业男那?,時刻哄著我,對比之下,我才知道宋枕山心里沒我?!?/br> “每個人表達(dá)愛意的方式并不相同?!比缫獾溃八握砩街皇窃捝?,不是不顧念你。” 話落音,她自己倒怔了怔。 話少的豈止一個宋枕山,兩千年前的沈岐遠(yuǎn)不更是心思全靠她猜? 從前他稚嫩,她也稚嫩,看不透他又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所以才心灰意冷地覺得他不喜歡自己。 可是如今再次遇見兩千年前的沈岐遠(yuǎn),她發(fā)現(xiàn)他的情愫也并沒有藏得多好,比如剛才,真的只是同修的話,為何會吃味呢。 眉梢微微動了動,如意哼笑:“不過即便他心里顧念,嘴上不說出來就是無用的,你既然難過了,便只管記恨他折磨他,不必心慈手軟。” 正憂愁的李照影被她這突如其來的語氣轉(zhuǎn)變驚得咳了兩聲。 “折,折磨他?” “有何不可呢?!彼龘P(yáng)起唇角,長眼溫情又放肆,“讓他猜不透你的心思,不知道你明天會愛誰,于他而言,就是一種折磨了?!?/br> 第102章 可算有一對兒順利的 折磨無情之人很難,折磨有情之人卻是很簡單,宋枕山顯然是后者。 李照影滿臉的傷心變成了驚愕。 眼前的如意像極了當(dāng)初獵場里對刺客出手的模樣,艷紅的唇瓣喋血,滾金邊的褶裙微搖,一縷青絲自耳邊拂到眼前,狠戾又風(fēng)情。 她一時都忘了難過,只呆呆地看著她,小小地“哇”了一聲。 如意被她逗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臉蛋:“聞?wù)f宋大人審訊是一絕,我倒還沒見識過,要不郡主陪我過去偷看兩眼?” 李照影有些別扭,但如意這臺階給得太好了,她猶豫了一瞬,還是跟她一起往回走。 花廳自兩人走后,氣氛就格外凝重,寒風(fēng)自窗口卷進(jìn)來,和著宋枕山森冷的眼神,嚇得幾個奴仆哇哇直哭。 沈岐遠(yuǎn)都忍不住勸了一句:“你冷靜些?!?/br> “我很冷靜?!彼握砩嚼^續(xù)問廚娘,“上個月你丈夫欠了五十兩賭賬,三日前怎么就還清了?” “月錢還的?你的月錢只三兩,且積蓄不多?!?/br> “像你這樣撒謊的舌頭,我在獄中每月要割斷三十條,你不說也無妨,不差你這份供詞,仔細(xì)些你的兒子,從學(xué)堂回家的路可太長了。” 沈岐遠(yuǎn):“……” 他恍然記得這人之前審訊從來不會威脅嫌犯,大多數(shù)時候他都是漫不經(jīng)心地跟人閑聊,聊到要害處直接擊潰嫌犯的心緒,再讓人招供。 眼下這明顯是心亂了,放在桌沿上的手都一直在動。 像是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宋枕山捏了捏眉心,啞聲道:“小大人先帶他們?nèi)ヤ浛诠┌??!?/br> 周亭川應(yīng)了,上來帶人。沈岐遠(yuǎn)便問了一句:“你近日是不是沒歇好?” 哪里歇得好,這兩位祖宗留下來的爛攤子都夠人忙碌的了,好不容易得了半日休沐,結(jié)果平北王府還出了命案。 他過來的時候心臟突突直跳,眼前都有些發(fā)黑。 好在李照影沒事。 長嘆一口氣,宋枕山道:“我要好好準(zhǔn)備婚事,接下來的事就交給大人您了?!?/br> 沈岐遠(yuǎn)不以為然:“婚事自有你家中cao持,這案子關(guān)乎你未婚的妻子,你哪能撒手不管?!?/br> “他們不是都招了嗎?!彼握砩娇扌Σ坏茫按笕?,驢拉磨都要歇一歇呢?!?/br> 沈岐遠(yuǎn)想了想:“你要花幾日準(zhǔn)備?” “幾日?”宋枕山一忍再忍,還是沒忍住道,“成親這事,大到迎親的隊(duì)伍和禮數(shù),小到喜堂上的瓜果擺盤,哪一樣不得親自過問?我半年前就開始準(zhǔn)備,眼下就算收尾也得花半個月。” 這是他破了命數(shù)才求來的姻緣,一定不會敷衍了事。 “有必要嗎?!鄙蜥h(yuǎn)嘀咕。 “冒昧問您一句。”宋枕山點(diǎn)了點(diǎn)桌沿,“若是您要與柳姑娘成親,可會只在當(dāng)日穿一穿喜服,別的盡數(shù)不管?” 沈岐遠(yuǎn)立馬皺眉:“我不會與她成親。” 說是這么說,腦海里還是忍不住過了過那畫面。 如意會穿一身大紅喜服與他過堂拜禮? 她那人眉目本就生得明艷,紅色自是最適合她的,頭上戴什么呢?得戴一頂九鳳冠吧,華麗繁復(fù),更襯她嬌媚。 九鳳冠,九鳳冠。 腦海里突然有光閃了閃,沈岐遠(yuǎn)皺眉。 他怎么記得自己好像曾經(jīng)拿過一疊銀票給人,要買九鳳冠呢。 “說不會與她成親的是您,放不下她的也是您。”宋枕山輕輕搖頭,拂袖起身,“倒不如學(xué)我,早些與心上人求婚,還落個安心?!?/br> 說著,打開了緊閉的廳門。 李照影站在門口,怔愣地迎上他的眼眸。 宋枕山:“……” 他僵硬地抬頭,看向后面的如意:“剛來?。俊?/br> “站了半柱香了?!比缫庑Σ[瞇地答。 空氣似乎凝固了一瞬。 李照影的臉上慢慢浮起了緋紅,她左右閃了閃目光:“就,就是剛來,什么也沒聽見。” 宋枕山:“……” 他抹了把臉,無奈地低笑:“郡主還不如不補(bǔ)這一句?!?/br> 臉上更紅,李照影難得地害羞了,扭頭就跑。 “愣著做什么?!比缫獬握砩狡沧欤安蝗シA報稟報案情?” 摸了摸鼻尖,宋枕山遲疑地跟了上去。 總算有一對順利的了,如意滿意地?fù)嵴疲骸叭碎g自是有情癡吶?!?/br> 跨門進(jìn)去,沈岐遠(yuǎn)的臉色尚顯不自然:“我方才與他隨口說著玩,你別介意。” 如意給自己倒了杯茶飲下,眉梢維揚(yáng):“是別介意你們談?wù)摰轿?,還是別介意你說不會與我成親?” 他聞言,沒有回答,只身姿挺拔坐著,跟沒事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