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你是誰，不管你要什么，只要你復活他們，并且讓我復仇?！彼蛔忠痪涞氐?，“我都答應你?！?/br>
    修神千年都得不到青神的庇佑，那么墮妖又何妨呢？

    她獻祭了自己的神識，毀了一身修為，化而為妖，一步步爬上強者之位，而后帶著千萬妖眾將仇人的城池屠殺了個干凈。

    “這樣的你，與你的仇人有什么區(qū)別？”竹醉找到她，痛心疾首地跺腳。

    如意一身艷紅地倚在斷壁殘垣上，仰頭飲酒：“要區(qū)別來做什么？我只想要痛快?！?/br>
    “岐遠最恨妖怪，你覺得他會怎么想？”

    提起這個人，如意怔了怔，濃烈的酒水自她臉側流淌下去，濕了半邊衣襟。

    “及時回頭吧?！敝褡淼?，“你與他之間還能殘存一絲可能?！?/br>
    做同修都沒可能的事，做妖怪能有嗎。

    倏地失笑，如意笑得雙肩顫抖。

    “不了?！彼f，“希望你們同行順利?！?/br>
    話剛落音，背后就有劍氣襲來。

    ……

    如意輕吸一口氣，感覺心臟突突跳得疼。

    她分不清這疼痛是來自現(xiàn)在，還是兩千年前，只疼得整個人都暴躁了起來。

    “我想先回去?！彼谅曢_口。

    沈岐遠對她這突如其來的罷工十分不解，但看她臉色蒼白，倒也沒說什么，只將身子蹲下些：“上來?！?/br>
    如意皺眉：“我說想先回去?！?/br>
    他徑直退后兩步將她背起，習以為常地道：“你這人就是嬌氣，每回走得久了都要這般鬧。這兒離主城遠著呢，回去也得走上許久，不如再往前一段路，進村莊里去歇息?！?/br>
    她伏在他背上掙扎了兩下，倏地冷笑：“你待人倒是溫柔的，倒是沒想過這溫柔會給人多大的錯覺?！?/br>
    沈岐遠以為她在說剛才談論的事，不由地抿唇：“任重道遠，在未達成目的之前就被情愛所擾，便非能成大事者。”

    好一個能成大事者。所以后來他成了大事才召她來人間，篤定她會再次接受他？

    她只是多情，不是蠢。

    方才飛走的蠱雕不知為何又回來了，盤旋在他們的頭頂上長鳴。

    如意瞥了一眼，漫不經(jīng)心地道：“出事了?！?/br>
    沈岐遠神色一緊，先將她放下來，翻手給她落下一個保護罩。

    下一瞬，十幾只蠱雕就齊齊朝他沖來，羽翼遮天蔽日，卷起一陣狂風。

    沈岐遠抽身應對，動作倒也干凈瀟灑，哪怕是損傷了一半神力，應付這些妖怪也不在話下。

    只是蠱雕太過兇殘，一個不注意就從他手臂上撕下一塊rou來。

    如意漠然地蹲在保護罩里旁觀，有不識趣的蠱雕朝她沖過來，啄了啄保護罩。她側頭，長眼含霜地看過去。

    四目相對，蠱雕一愣，下一瞬就撲扇著翅膀連滾帶爬地躲開。

    她繼續(xù)看著沈岐遠。

    是了，這人天賦極佳，是當年岐斗山上頂尖的修神者，她天生慕強，會心悅他也是情理之中。

    但現(xiàn)在想來，強有什么用，不會關心人，亦不會給任何回應，還不如一把漂亮好用的刀，起碼不會砍向她自個兒。

    十幾只蠱雕在半個時辰里都化作了沈岐遠的功德，他收勢，快步走向旁邊。

    如意正有些打瞌睡，冷不防就被他拉得站起來，左右轉了轉。

    “沒傷著？”他松了口氣，“方才有只蠱雕啄破了保護罩。”

    她不甚在意地擺手：“我也沒弱到這個份上?！?/br>
    看見她臉上的冷淡，沈岐遠終于后知后覺：“你在生氣？”

    如意哼笑：“你覺得我會生什么氣？”

    還能有什么，自他說了兩人只能是同修開始，她的臉色就一直不對勁，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先前那般閃閃發(fā)光。

    沉默片刻，沈岐遠試圖開解：“你我互相扶持，遠比凡間夫妻來得長久?！?/br>
    “謝邀，免了吧?！彼呐娜箶[往前走，“凡間夫妻和離還要寫憑信，咱們這散伙也就是一句話的事?！?/br>
    好端端的，為什么要想到散伙？

    心里有些不舒坦，沈岐遠大步跟上她：“你遇見更好的同修了？”

    第99章 積攢千年的默契

    “嗯，遇見了，很多個?！比缫馑菩Ψ切?，“為了不耽誤你修習，等回去我們就換人，竹醉就挺適合你的?！?/br>
    沈岐遠皺起了眉：“何以見得?！?/br>
    如意懶得答，遠遠瞧見前頭真有村莊，便伸著懶腰過去：“到午膳的時候了?！?/br>
    他默了默，與她一起進村，尋了一戶農(nóng)家買了飯食。

    粗茶淡飯也是好吃的，如意吃得很香，但沈岐遠沒有動。

    她瞥他一眼：“辟谷??？”

    “是你今天說的那個魏子玦嗎？”他道，“我看不透他的神識?！?/br>
    人家壓根就沒有神識，自然無法看透。

    她將飯咽下去：“下午我就不陪大人了，您自己慢慢攢功德吧。”

    沈岐遠按下了她的筷子，墨瞳里滿是不解：“你要讓我獨行？”

    “這世間人都是獨行的?！彼呗暤?，“孤零零出生，孤零零死去。你怎么就要特殊些？”

    他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卻仍是克制地、一點一點地松開了手。

    “好?！彼?。

    如意眼皮跳了跳。

    蒼了天了，她竟還覺得這人有幾分無辜可憐，他什么也不記得，平白就承受了她的怒火。

    “吃飯吧?！彼浟它c語氣。

    沈岐遠端起碗，剛要張口，眉頭就是一皺：“不對。”

    “怎么？”

    “你快吐出來！”他慌張地拍她的背，“這飯菜有問題！”

    被他拍得生疼，如意正要躲，就見面前的桌椅都化成了一團黑霧，桌上碗碟搖晃著碎裂開，里頭可口的飯菜變成了腐爛的人rou。

    沈岐遠臉色驟變，拉著她就出了這草屋。

    方才給他們端菜的農(nóng)婦笑瞇瞇地走過來問：“怎么了？”

    沈岐遠拔劍，二話不說就朝她劈過去。誰料這農(nóng)婦反應極快，側身躲過，桀桀笑著就躥上了房頂，露出三條毛茸茸的尾巴。

    “是青丘的妖怪?！彼虼?，“不太妙?！?/br>
    青丘妖怪法力高強，若是之前他肯定也不懼，但眼下傷還沒好，身后還有一個無法動用神力的人，恐怕很難全身而退。

    四周妖風大作，如意下意識地就站在了沈岐遠的左手邊。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才暗罵了自己一句。這是什么刻在骨子里的習慣，她現(xiàn)在都不是修神者了，還要與他并肩作戰(zhàn)不成？

    說是這么說，長長的狐尾掃過來的時候，如意還是下意識地與他配合，兩人一左一右躍上狐尾，一人攻妖身，一人趁機找她的死xue。

    濃厚的妖氣溢滿了整個農(nóng)家院子，饒是多了一股別的妖氣，沈岐遠也不會覺得詫異。

    “攻它背后到尾根那三寸。”如意找著了死xue。

    沈岐遠立馬動作，躲避開狐妖的尾巴，左右移動著靠近它的后背。

    狐妖甩出了一道紫色的銳擊，如意飛身而上替沈岐遠擋下，沈岐遠便隨之祭出斬妖劍，狠狠刺進它的尾根。

    熟稔的站位，一寸偏差也無，她回頭，依舊能恰好看見沈岐遠刀刻般的側臉。

    如意一開始其實是想主修進攻之術的，但沈岐遠對此道顯然更擅長些，她才改成了主修防御，為的就是能與他同行。這千年來，他們也的確完成了很多別的修神者完成不了的任務。

    可惜，她現(xiàn)在想替他擋攻擊，只能用妖術。

    不著痕跡地驅(qū)散自己身上的妖氣，如意回頭，就看見那巨大的狐妖自房頂轟然倒下。

    “你如何了？”收回長劍，沈岐遠皺眉看向她，“方才那腐rou可能會損壞你的經(jīng)脈?！?/br>
    如意頓了頓，索性順勢往地上一坐：“嗯，真疼?！?/br>
    沈岐遠有些急，俯身將她抱起來：“我?guī)闳フ宜握砩?，他那里有藥。?/br>
    這人的懷抱依舊讓她覺得安心，如意想掙扎，意志卻不太堅定。

    算了。她想，反正沈岐遠暫時不記得那些東西，她也可以大發(fā)慈悲，暫時不給他擺臉色。

    不過，瞧這人這么緊張她的模樣，真的不曾對她有半點私情嗎？

    東郊村莊到臨安城的距離沒有枯骨樓到岐斗山那么遠，但抱著那么重一個人走，依舊是很累的。沈岐遠手臂上還有傷，一路過去，汗水順著臉側直淌。

    “我自己其實也能走。”她掀了掀眼皮。

    他沒理她，固執(zhí)地將她抱緊，踩過溪石，踏上林徑。熱氣從他身上蒸騰出來，哪怕風冷得刺骨，他懷里也像個蒸籠似的。

    如意的氣莫名其妙就消了不少。

    這一次，走到城門口他也沒松開她，兩人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上了同一輛馬車。

    “你完了。”如意嘖嘖搖頭，“以人間的規(guī)矩，你這算是壞我清白，要娶我才行?！?/br>
    對面這人微微一怔，果然是皺起了眉：“你我何需依照人間的規(guī)矩?！?/br>
    如意逗他：“倘若我非依不可，不嫁你就要嫁別人呢？”

    沈岐遠抿緊了唇，點墨的眸子里暗潮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