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54節(jié)
荒唐也荒唐得理直氣壯,魏子玦含笑搖頭,動了動自己僵硬的手指,輕輕嘆息:“沈大人位高權(quán)重,就算我站得穩(wěn)了,他也能將我連根拔起?!?/br> 這話半是告狀半是撒嬌,配著他眼角淚痣,讓如意很是受用。 她伸過手去,溫?zé)岬恼菩墓×怂闹讣猓骸按蠼y(tǒng)領(lǐng)有的是福氣,何必妄自菲薄?!?/br> 纖長又粉嫩的丹寇瑩瑩泛光,指腹卻是柔軟又暖和,輕輕這么一握,仿佛將人的心也一起握住,揉捏,熨燙。 魏子玦知道自己的臉又紅了,因為對面這人又露出了戲謔的笑意,抬著下巴睨著她,眼里眸光閃爍。 大堂的門突然響了一聲。 如意側(cè)頭,剛想去看,卻被魏子玦拉住了。 “jiejie不去開門可好?”他輕聲問。 如意被他這稱呼叫得骨頭一酥,忍不住輕吸了口氣:“大統(tǒng)領(lǐng),你是官,我是民,哪有這個叫法的?” 他不答,只仰頭看著他,像一頭乖順的小獸:“jiejie?!?/br> “……” 這兩個字仿佛點中了她什么xue道,如意撓了撓下巴,有些別扭又受用,猶豫片刻,竟是坐了回去。 第80章 老姜和嫩姜 不怪她好拿捏,從幾百年前開始,如意就覺得叫她jiejie的小東西都十分可愛,能讓她心軟一二。 當(dāng)年的阿玦能從那七十八個隨侍里活下來,最大的原因不是長得好看,而是他當(dāng)時跪在她面前,怯生生地喊了一聲“jiejie”。 纖弱美貌的少年人,將你當(dāng)成他唯一的依靠,軟軟地喚著你,隨時都想倚在你腿邊——這誰頂?shù)米÷铩?/br> 幾百年后的今日,聽見這稱呼再從他嘴里吐出來,如意不由地感慨時光飛逝,歲月如梭。 她笑著拍了拍魏子玦的肩,與他道:“我讓人給你準(zhǔn)備熱水,你且去沐浴更衣,會暖和些?!?/br> 門外已經(jīng)沒聲音了,以那人的驕傲,絕不會立于雪中。 魏子玦點頭,拉著她的手坐了好一會兒,才戀戀不舍地上樓。 大堂一空,背后的雪風(fēng)就凜然而至。 如意一點也不意外,甚至頭都沒回,任由那人箍著她的腰從窗戶卷出去。 外頭很冷,她打了個噴嚏。 身后怒氣高漲的人仿佛沒聽見,執(zhí)拗地帶著她從外墻爬上二樓,但有意無意地,他的狐毛披風(fēng)將她裹了進去。 隔壁是小二往澡桶里倒水的動靜,沈岐遠扣上窗栓,將人抵在了透光的花窗上。 如意哼笑,慵懶又從容地迎上他的憤怒。 這人臉上沒什么表情,但渾身都郁郁沉沉,欺身壓著她,指節(jié)咔咔作響。 “jiejie?!彼爸S揶揄地學(xué)舌。 如意撫了撫他的臉側(cè):“乖?!?/br> 他張嘴就咬住了她的指尖。 尖銳的疼痛傳上來,她輕嘶一聲,卻是沒躲,只睨著他低聲道:“都說成神之人喜怒皆空,大人怎么天天都在生氣?” “我生氣了嗎。”他松開她的指尖,皮笑rou不笑,“沒有?!?/br> 隔壁湢室的熱氣蒸騰出來,氤氳了他的雙眼:“半個時辰里燒的熱水只夠一個人用,怎么辦呢jiejie,我也冷。” 如意瞇眼,還不等拆穿他的把戲,腰上就是一涼。 “大人?!彼龜r住了他的動作,“這事兒圖個水到渠成,你若想拿來與人斗氣,我便是不想奉陪的。” “是不想斗氣,還是怕他聽見?”他闔眼,繞開她的手。 如意嘖了一聲。 這人惱起來怎么不講理。 拉扯之間,這人抵在她的鎖骨上,眼窩有些濕熱。 如意一怔,無奈地嘆了口氣。 她永遠會臣服于少年喊的一聲jiejie,和美人落下的眼淚。 罷了罷了。 意識逐漸迷離之時,如意聽見身上這人問了一句:“如若我和他都將凍死在這寒冬里,而你只有一件斗篷,你會給誰?” 這種幼稚的問題,他問出來自己都覺得后悔。不過后悔歸后悔,他還是固執(zhí)地看著她,等著她的答案。 如意笑了,她勾著他的脖頸將他拉到自己唇邊,輕聲道:“斗篷給他,我給你?!?/br> 兩樣都能救人。 沈岐遠愣住了片刻,接著就報復(fù)似的狠狠咬她一口。 狡猾的妖怪,無恥的妖怪! 半個時辰后,魏子玦一身熱氣地下樓,就見沈岐遠已經(jīng)氣定神閑地坐在了如意身邊。 他是乘車來的,自然不受風(fēng)雪之苦,眉宇間甚至還有一絲春色。 魏子玦沉了臉,抿著唇走過去,坐在了如意的左手邊。 “沈大人來得慢了?!彼乳_口。 沈岐遠抬袖抿茶:“是大統(tǒng)領(lǐng)沐浴得慢了。” 四目相對,空氣里似乎燃起一小簇火焰。 這樣的氣氛,任意換個人在中間都難免忐忑,可如意坐在椅子里,卻是自在又從容,滿意地看看左邊,又戲謔地看看右邊,活像是來賞花的。 “先前約好要去我府上看梅花?!蔽鹤荧i朝如意伸手,“眼下過去應(yīng)是不遲?!?/br> 沈岐遠冷笑:“臨安誰不知沈府梅花綿延三里,別的地方有甚好看?!?/br> 如意抬手:“停?!?/br> 她笑著對魏子玦道:“今日怕是出不了門了,我還在等拂滿她們的消息。” 又轉(zhuǎn)頭對沈岐遠道:“又不是真去看花的,花不重要。” 沈岐遠看著她,眼里墨色翻涌,薄唇抿起來,容色攝人。 如意看呆了一瞬:“我是說,沈府看花也是看得的。” 他這才頷首,捻了捻她身上狐毛披風(fēng)的衣襟。 濃厚的火藥味里,門外終于有了動靜。 如意起身,就見賀汀蘭上氣不接下氣地跑進來,抓著她就道:“這主顧真是不講理,瞧著分明是他殺,他非要讓我們說是自殺?!?/br> “怎么回事?”如意給她倒了杯茶。 賀汀蘭咕嚕兩口喝下去,皺眉道:“云大人的發(fā)妻死了,是被人從背后一刀奪命,那刀就是云大人常用的,他不承認(rèn),非說自己那日不在主屋,還要逼著拂滿和燕寧作證。燕寧見勢不對,就讓我先回來報信。” 如意皺眉:“這樣的案子,他也敢不報刑部司?” “若是他殺,自然要報刑部司,但他認(rèn)為是自殺,妻子自殺是家事,他的確可以自請訟師再行論斷?!鄙蜥h起身,看向如意,“我就不過去了,以免他驚慌之下毀滅更多證據(jù),你去看看便是?!?/br> 魏子玦跟著起身:“我隨你們?nèi)ィ瞥滩桓夷梦胰绾??!?/br> 沈岐遠不耐煩地抬袖擋住他:“我尚且去不了,你以為你能做什么?你我皆是官,不宜卷入?!?/br> “可柳姑娘畢竟是女子,這么去若是有危險……” 他話沒說完就停住了,因為對面這人眼里滿是嘲弄。 除了嘲弄,好像還帶了些得意。 “他便是這么看你的?!鄙蜥h對如意道。 幾百年的相處已經(jīng)在輪回里化作了飛灰,眼下的魏子玦,了解柳如意還不如他的一半。 如意擺手:“不用擔(dān)心我,我去一趟就回來?!?/br> 她走得風(fēng)風(fēng)火火,留魏子玦站在原處,有些慌張。 他與柳姑娘相識不過數(shù)日,遠不如沈岐遠有底氣。 旁邊這人氣定神閑地站著,漫不經(jīng)心地道:“她在你眼里是一個尋常女子,在我眼里不是?!?/br> “也是?!蔽鹤荧i定了定神,勾唇一笑,“沈大人長我些許,閱歷自然多些,老姜一貫是辣的——就是不知jiejie是喜歡老的,還是嫩的?” 第81章 女子和男子要的東西不一樣 年長歲余罷了,談得上什么老和嫩?沈岐遠嗤之以鼻,但坐在車廂里,卻還是臉色陰沉。 幾千年的大妖怪了,還吃裝嫩那一套,聽一聲jiejie就找不著北,真是愚蠢至極。先前的青衣也是,這次的魏子玦也是,他都不明白這種毛都沒長齊的小子到底有什么好的。 馬蹄聲在車外響起,他斜眼打開車窗,就見魏子玦捏著韁繩,笑著與他道:“大人上了年歲,小心吹著風(fēng)了。” 說罷,揚鞭而去。 沈岐遠一腳踹在了車壁上,嚇了外頭的周亭川一跳。他慌忙打開車門,卻見大人端正地坐在里頭,連衣擺都沒亂。 “怎么了?”沈岐遠若無其事地問。 周亭川搖頭,心有余悸地關(guān)上門。 阿彌陀佛,他想,最近天氣已經(jīng)夠冷了,希望柳姑娘大發(fā)慈悲,莫要再讓車廂里刮寒風(fēng)了,他怕背上得風(fēng)濕。 如意剛到云府門口就打了個巨大的噴嚏。 她吸著鼻子裹緊了披風(fēng),納悶地往四周看了看。 許是出了人命的關(guān)系,奴仆們都被趕到了外間伺候,主院附近只有幾個心腹家奴在巡視,一見著她便上前詢問,好一番折騰才將她放進去。 趙燕寧和花拂滿都還在案發(fā)現(xiàn)場,她剛進門,兩人都迎了上來。 “我實在不知道這驗尸檢錄要怎么寫?!毖鄬幹卑櫭?,“死者就是被人從背后偷襲斃命的,云大人偏說是自盡,這樣的角度和深度,怎么自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