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踏枝 第36節(jié)
他氣得徑直拂袖上樓。 料他今日是有事前來,如意也沒磨蹭,跟著便上去。 但是,聽完他說的事,她還是嘆息:“沈大人吶,你真把拂滿當做牽燕寧的繩不成?燕寧不愿做的事,讓拂滿去說便有機會了?” “你不知道趙燕寧對刑部司來說意味著什么。”沈岐遠抿唇,“沒有他,這個案子未必能進行下去。事關(guān)柳太師,你總不會袖手旁觀?!?/br> 猜得沒錯,如若能幫著送柳太師一把,她自然是愿意的。但她不想強迫拂滿和燕寧。 沈岐遠突然道:“你覺得他們兩個離開刑部司最大的原因是什么?” 如意哼笑,抬手捻了捻他的下巴:“自然是你這個刑部司正有問題。” 冷清的性子本就不得人心,他偏還是個不愛多說多解釋的,幾年下來,如何能與人沒有嫌隙。 “我不是最大的原因?!彼髲姷貏e開頭,“最大的原因是他們覺得查出真相,嫌疑人也不會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br> “大人既然知道,又何必勉強他們?!?/br> “這次不一樣,這次我與他們保證,只要證據(jù)確鑿,柳太師會罪有應(yīng)得?!?/br> 如意挑眉。 “他們不是真的想放棄各自擅長的事,只是逼不得已?!鄙蜥h低聲道,“你若能幫我說服他們,我會好好謝你?!?/br> 別的都無所謂,如意對最后這半句倒是感興趣,撐身坐在桌上,她笑著問:“大人打算怎么謝我?” 沈岐遠拿出了四支珊瑚簪。 這四支簪子無論是顏色還是樣式都遠勝賀澤佑送的那個,像是精心挑的。然而他還是只說:“隨手拿來的,送你?!?/br> 燭光映得他雪白的側(cè)臉微微泛暖,淚痣恰到好處地綴在墨睫的陰影里,含蓄又勾人。 如意接過盒子來放到一邊,卻是點了點自己的臉側(cè)。 “做什么?!彼麅窗桶偷氐裳?。 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她湊近他些,又點了點自己的臉側(cè)。 這人可真是,上好的首飾不多看一眼,偏愛捉弄他。 他堂堂宗正,會是她勾勾手就湊上去的人嗎。 冷哼一聲,他捏著她的后頸將人拉過來,叫她的臉主動貼上他的唇角。 ——這便算不得他吻上去的。 如意眼里泛出十分明亮的笑意,指腹輕輕摩挲他吻過的地方,戲謔地道:“真軟?!?/br> 面前這人果不其然惱怒地捂住她的嘴,然后將她往外推。 拂滿剛要上來送茶,被他們這動靜嚇了一跳,錯愕地瞪眼:“大,大人?” 沈岐遠飛快地背過身去,如意挽了挽鬢邊碎發(fā),朝她笑道:“你來得正好,我有事與你商量?!?/br> 拉著她進門去,如意將她按在凳子上,問:“如若我這酒樓還打算做些別的營生,你有什么想法?” 提起這個,拂滿有些不好意思,都是因為她和燕寧,酒樓的生意才會起色這么慢。 她為難地道:“還,還能做什么別,別的營生?” “先前我被人告進衙門里,城中訟師都被賀澤佑收買,竟無人肯替我伸冤,我便想著,要是能自己培養(yǎng)些訟師出來,造福于民,幫一幫那些貴人欺壓伸張無門的窮人該多好。”她深深嘆氣。 拂滿還深以為然:“是,是個好主意?!?/br> “我能言善辯,但未能熟讀律法,遇見的案子也少?!?/br> “這,這的確非,非一日之功?!?/br> “所以我想先拿個小案子試試手,你和燕寧能幫幫我嗎?”她雙手合十,“不需要你們出面,只先教教我驗尸與推斷之法即可?!?/br> 沈岐遠在旁邊看著,簡直覺得不可思議,也就須臾之間,這人怎么想出這么彎彎繞繞的主意來的? 果然是嘴里沒一句真話,虛偽又狡猾的妖怪。 第52章 她喜歡看如意笑 更可氣的是,一向油鹽不進的花拂滿,聽著這么離譜的說辭,竟然還就點了頭:“可,可以啊?!?/br> 如意眼眸瞬間亮起來,抱著拂滿親了一口臉頰,撒嬌似的搖著她的手臂:“就知道你最疼我了,你放心,我的學費不會少的。” 哪還要什么學費,拂滿害羞地擺手。 兩人雖然都是女子,但如意這般傾身過去,豐盈的胸脯全壓在了拂滿的手臂上,柔軟溫沉。 拂滿的臉霎時通紅:“我,我去問問,問問趙燕寧?!?/br> 如意將她拉住,笑著搖頭:“不用問他,免得你欠他一個人情。你且先教我,待他自愿來了再說?!?/br> 趙燕寧會自愿來?沈岐遠在旁邊聽著都直搖頭。 他們離開刑部司的那天,拂滿是什么也沒說就上車走了,趙燕寧卻是倚在門口的石獅子邊從刑部的規(guī)制開始罵起,一直罵到了他這個司正的祖宗十八代。要不是他攔得快,這人就要連圣上一起罵了。 如此大的怨懟,哪里還會主動來插手案子。 但如意就是很篤定,不讓拂滿去當說客,只扭頭對他道:“勞煩大人引個路,以后我們進出殮房也方便些?!?/br> 大乾的殮房是官府設(shè)立的,百姓可以任意進出,但不能擺弄尸體,除非有仵作的憑證,亦或者官府的文書。 沈岐遠看了花拂滿一眼,發(fā)現(xiàn)她好像一點也不好奇如意想查什么案子,也不介意他要摻和進來幫忙,只靜靜地看著他,篤定他會點頭一般。 想起這人擅長什么,沈岐遠垂了眼,索性坦蕩答應(yīng):“好?!?/br> 于是如意拉著他們兩個,高高興興地就出了門。 “去哪兒???”路過大堂,趙燕寧納悶地問了一句。 如意頭也不回:“你別管,好好算你的賬,我們晚點就回來?!?/br> 說著,讓沈岐遠去騎馬,自己與拂滿上了馬車。 趙燕寧跟出來幾步,納悶地看著他們?nèi)サ姆较?,嘴里嘀咕了兩句?/br> 殮房在西郊人煙稀少的地方,許是沈岐遠一開始就打了招呼,她們進去的時候那乳娘的尸體就在庭內(nèi)橫陳著,已經(jīng)有些發(fā)臭了。 拂滿手腳麻利地給如意系上面巾,開始繞著尸體查看。如意接過沈岐遠拿來的卷宗,只掃一眼就笑:“那街上賣爊rou的廚娘,你竟沒肯放?” “此人名叫采姑,十七歲嫁給丈夫劉屠夫,你遇見她的那日,她正好是頭一次出攤?!?/br> 想起她那慌張不安的神色,如意道:“她應(yīng)該只是撞見了兇手殺人的場面?!?/br> 乳娘溺死的那個小池塘旁邊就有兩間草搭的茅廁,附近小攤販都會去那邊解決人之三急。采姑去的時候,可能兇手正好把乳娘往池子里推,讓她受了驚嚇,所以才會怕成那樣。 “我問過了,她的確撞見了兇手殺人,應(yīng)該也記得兇手的大致身形?!鄙蜥h道,“但她不肯多說,寧愿在刑部司里住著,也不說半個字。” 審訊犯人也是一門學問,從前有宋枕山在,任何人都無法在他手里閉嘴超過三天,但現(xiàn)在,刑部司里都是些稚嫩的新人。 輕嘆一口氣,沈岐遠接著道:“我將她的丈夫劉屠夫帶到刑部司里問過話,但因著沒有確鑿的證據(jù),他只喊無辜,刑部司也無法扣留他超過三日?!?/br> 如意突然想起一茬事:“我與賀澤佑一起去太師府的那日,柳太師對賀澤佑動了殺心?!?/br> 賀澤佑在供神街附近遇刺,當時車就停在爊rou攤子附近,她回酒樓的時候路過還看了一眼。 沈岐遠知道她想說什么:“我讓人搜查過寧遠侯的馬車,現(xiàn)場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也沒有人證目睹是誰動的手?!?/br> 就算理論上推斷這爊rou攤子有可能是柳太師的暗樁,但拿不到證據(jù)就是白搭。 如意遺憾地嘖了一聲。 拂滿查看完尸體,也搖頭:“我,我不擅驗尸,只能去,去搜集更多的,的證據(jù)?!?/br> 如意點頭,笑瞇瞇地拍了拍她的肩:“現(xiàn)在不是在刑部司,你干活兒不用太緊張,若是覺得辛苦了,便與我說一聲?!?/br> 心里一軟,拂滿朝她笑了笑。 如意與守殮房的差役說話去了,沈岐遠站在拂滿身邊,低聲問她:“是有多大的恩情,叫你愿意這般幫她?!?/br> 她明知道如意扯那些個東西都是信口胡編。 花拂滿眼里看著遠處的如意,目光柔軟又恬靜。 她與沈岐遠比劃:并不是要恩情才愿意幫,她在意我,我便也在意她罷了。 這案子牽扯到柳太師,她知道她想查,那便幫她查。 她喜歡看如意笑。 沈岐遠唔了一聲,正想感慨妖孽惑人,就見遠處那妖孽不知做了什么,年輕的差役頓時滿臉通紅。 眼底神色一沉,他大步走了過去。 如意正覺得納悶:“小郎君臉紅什么,是你要我寫的名姓呀。” 差役攤著手心,看著上頭胭脂寫出來的三個字,只覺得手掌發(fā)燙,一路燙到心底。 死人見得多了,他哪里見過這么風情萬種的活人,眉眼含嗔,鬢發(fā)如云,玉蔥似的指尖抵著他掌心,一筆一劃寫得又慢又癢。 他想握緊手,又覺得可惜了。 “柳如意?!鄙蜥h惱聲開口。 如意回頭,眉梢高挑:“大人每每這么喚我,我心里都害怕得很?!?/br> 這天地間還能有她害怕的東西? 沈岐遠冷笑:“有文書在,還用不著你在這里出賣顏色?!?/br> 如意納悶了:“大人覺得我是為了方便驗尸?” 難道不是嗎,跟人套近乎,不管她做什么別人都會—— 觸及她眼里認真的神色,他怔了怔,眼神微變,袖中的手指也一根根收緊。 不是,她不是為了讓人行方便。 她就是看人年輕清秀,老毛病犯了。 歪著腦袋看著他神色的變化,如意驟然笑開,嘆息道:“大人,別嚇著人家,這還是個小孩兒呢?!?/br> 這凡間之人,在她眼里有不是小孩兒的嗎? 沈岐遠垂眼,覺得自己的情緒很不對勁很不應(yīng)當,但又控制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