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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修真小說 - 鵲踏枝在線閱讀 - 鵲踏枝 第20節(jié)

鵲踏枝 第20節(jié)

    拂滿聽得一笑,湯碗差點都沒端穩(wěn)。

    如意連忙讓她放下,沒好氣地看著旁邊這人:“知道是地獄大人還闖?”

    沈岐遠(yuǎn)默了默,從袖袋里掏出了一個錦盒。

    第28章 壞起來才好看

    這是她先前訛他的鐲子,沈岐遠(yuǎn)隨便買了一條。

    他拿在手里,還想說教兩句,比如物欲太重其身難正,比如隨意跟人訛東西實在不妥,這樣的事可一不可再。

    但不等他開口,如意便將盒子接了過去。

    湛湛一抹天青色,浮光流水,渾然天成。

    她眼眸倏地亮了起來,喜悅溢出眉梢嘴角:“好生漂亮的東西?!?/br>
    蔥指捏將起來對著外頭的光看了看,鐲條上一絲雜裂也無,幾乎要與天色融做一處。往腕上一抹,凝雪似的肌膚更襯得這顏色清麗萬分。

    她朝他望過來,長眼里有得逞的壞笑:“多謝大人。”

    沈岐遠(yuǎn)將要說的話咽了回去。

    不就是一條鐲子。他看著這人格外靈動的眼梢想。她貪了又何妨呢。

    瞧她歡喜了,沈岐遠(yuǎn)便斟酌著開口:“你昏睡的這幾日,我找著了剪燈的尸身?!?/br>
    他頓了頓,垂下眼睫:“已經(jīng)讓人送回她家鄉(xiāng)了?!?/br>
    把玩鐲子的手一頓,如意抬眼看他。

    這人面色如常,身板也挺直:“你不必再掛心,入殮下葬諸事我都已經(jīng)……”

    “沈岐遠(yuǎn)?!彼_口打斷他,“你不擅長撒謊?!?/br>
    手指收攏,沈岐遠(yuǎn)噎住,略略有些尷尬。

    如意嘆氣,玉蔥指點了點他的額心:“好端端一位剛正不阿的大人,怎也學(xué)著人胡編亂造,也就是遇著我,不愛同你計較。”

    他脖頸泛出了緋色,皺眉別開頭:“你怎知我在撒謊?!?/br>
    “大人就像那宣州的紙,又平整又干凈,稍有個墨點不是一目了然?”

    瞥見旁邊憋著笑往外退的拂滿,他有些惱:“胡言亂語什么。”

    如意攏回了手,正色道:“沈大人,我不是暖室里嬌養(yǎng)的花,經(jīng)不得風(fēng)受不起雨的。剪燈究竟如何了,你與我直說便是?!?/br>
    沈岐遠(yuǎn)垂眼:“你先答應(yīng)我,無論如何,不可再硬闖太師府?!?/br>
    面前這人想也不想就點頭:“好?!?/br>
    輕嘆一聲,他這才猶豫地道:“我派人找過去的時候,剪燈的尸體已經(jīng)進(jìn)了焚爐?!?/br>
    大乾人講究落葉歸根,也迷信全尸能再投人胎,故而焚尸成灰一般是對罪大惡極之人的責(zé)罰。

    如意忍不住冷笑出聲:“既要殺人,又要好名聲,這天下的好事怎的就全給他占了?!?/br>
    他聽得疑惑:“此話怎講?!?/br>
    “先前池塘里溺死的乳母與剪燈一樣都是奴籍,她尚且有全尸,剪燈怎么就被焚了尸了——除非她死時遍體鱗傷,難以遮掩,只能選這個法子掩人耳目?!?/br>
    家里的奴仆可以死,但一定不能給他的名聲造成影響,這是柳太師的一貫想法。

    如意面無表情地捏碎了手里裝鐲子的錦盒。

    “你答應(yīng)我了,不會硬闖太師府?!鄙蜥h(yuǎn)開口。

    “大人放心,我是說到做到的?!彼ばou不笑,“不會硬闖。”

    正說著,趙燕寧就捧著賬本進(jìn)來了。

    “東家,這賬目問題挺大?!彼灶欁缘剡f給如意看,“怕是要虧上幾萬兩銀子?!?/br>
    一聽數(shù)目有些駭人,如意接過了賬本:“從哪里虧出來的?”

    “入賬且先不論,這些出賬數(shù)目虛高得可怕,除了白仙魚一類的珍貴食材,其余普通果蔬竟也是天價,例如這茭白,臨安本就盛產(chǎn),集市里不過五文一斤,先前的采買卻買成五錢銀子。還有米面,按照正常價格折算,東家每月多花了一百八十兩?!?/br>
    “這些都不是最緊要的,最緊要的是稅錢?!?/br>
    他將賬冊翻到后頭,指出了一個數(shù)目。

    如意一看就沉了臉。

    賀澤佑干的好事,光賺錢不繳稅,年入萬余的大鋪,他也敢只交幾兩的稅款。這要是被司商衙門查出來,她怕是要被罰個傾家蕩產(chǎn)。

    更可氣的是,現(xiàn)在唯一的辦法就是主動補上這些稅款,而粗略一算,三十多間鋪子,她至少要補大幾萬兩。

    她才不想給那晦氣玩意兒出這冤枉錢。

    啪地合上賬冊,如意倚在軟枕上,手托著下頷,長眼輕輕瞇了瞇。

    趙燕寧看著她這模樣,忍不住側(cè)頭與沈岐遠(yuǎn)道:“咱們這東家怎么看起來一肚子壞水?”

    沈岐遠(yuǎn)頭一次覺得燕寧說話貼切。

    這世間女子多以端正為美,要三從四德,要循規(guī)蹈矩??闪缫膺@個人,偏就是不正經(jīng)的時候最好看,眼里滿是算計,幽黑泛光,嘴角還總噙著一點嘲諷,笑弧別有深意。

    誰看了不說一聲靈動艷麗。

    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tài),沈岐遠(yuǎn)拂袖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刑部司了。”

    如意回過神,倒是沒留他,只道:“大人幫我這么大忙,后日便請來會仙酒樓嘗嘗大廚做的新菜式,我請客?!?/br>
    “好。”

    沈岐遠(yuǎn)走了,趙燕寧也回去繼續(xù)看賬了,如意在房中坐了片刻,慢悠悠打開了自己的妝匣。

    晌午一陣小雨過后,臨安城里放起了晴,街上陡然熱鬧起來,各家鋪面都趕忙將最新的貨樣拿去給老主顧過目。

    寧遠(yuǎn)侯府向來富貴,城中有資歷的鋪面都知道,甭管是衣料還是首飾行頭,只要是時興的上等貨,侯府統(tǒng)統(tǒng)都會留下,所以往那條街去的車馬也是最多的。

    然而這日,侯府門口堵著的不是貨物,倒是一個個要錢的掌柜。

    “說出去也是勛貴人家,怎好拖一個月的賬,還想退貨,我那皮料都給裁開了,怎么退呀。”

    “就是,原先還大方得多給賞錢呢,現(xiàn)在連貨款都不結(jié),我回不了賬,哪兒打貨去?!?/br>
    “讓你們賬房出來給個說法啊,躲著是怎么回事,逼急了我們?nèi)デ米谡蠊?,你們侯爺臉上也無光啊。”

    議論聲很大,越過院墻直往主院里飛。

    賀澤佑坐在桌邊,臉色難看至極:“都說了不要再買,庫房里東西那么多,怎么就短著你們了?!?/br>
    賀老夫人不太服氣:“往常都這么買的,府里也不缺銀子,作何要讓別人恥笑咱們上不得臺面。”

    “就是,大哥哥趕緊讓人把賬結(jié)了,堵在門外像什么話。”賀二也嘟囔,他新買的馬具還在外頭呢。

    這兩人一嚷嚷,府里其他幾房的哥兒奶奶就都喊起來,嘈嘈雜雜的,聽得賀澤佑額角直跳。

    第29章 釣魚

    咚地一聲拍上那紅木桌,大堂里倏地安靜下來。

    賀澤佑惱道:“從前是從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陛下尚且節(jié)儉,一再削少宮內(nèi)用度,你們又怎么敢在這里充豪紳。實在有錢,便自己去結(jié)賬好了?!?/br>
    賀二一臉委屈,賀老夫人見狀,也抹著臉哭開了:“我含辛茹苦將你養(yǎng)大,讓你覓得封侯的榮光,眼下不過是使些銀子,你竟就怨起來了,我養(yǎng)了個白眼狼不成!”

    “母親!”賀澤佑無奈又氣憤。

    賀母才不管呢,眼瞧著要開始哭天搶地了,旁邊的賀汀蘭突然開了口:“咱們府上先前那么多銀子怎么來的,別人心里沒數(shù),母親心里還沒數(shù)嗎?”

    哭聲一噎,賀母皺眉:“有數(shù)什么,那都是我兒的本事得來的。”

    賀汀蘭點頭:“吃軟飯確實也叫本事?!?/br>
    啪——

    賀母離得近,徑直給了她一巴掌,將她打得側(cè)過去,又指著她鼻子罵:“你個吃里扒外的東西,有這么說自己哥哥的嗎?”

    牙齒將嘴角磕出了血,賀汀蘭捂著臉轉(zhuǎn)過頭來,倔強(qiáng)地道:“三十六間供神街大鋪,保了咱們這個新立的侯府一年的富貴,母親要什么都有,銀子花得如流水也自有傻子來替母親還賬,倒養(yǎng)得母親看不起人家,非給大哥牽文家的姻緣。”

    “如今大哥能娶文家嫡女,母親已經(jīng)高興了,總不能還回頭惦記那個傻子的銀子?!?/br>
    賀母又氣又羞:“誰,誰惦記她銀子了,她不給就不給,我還求著她不成!”

    “她不給銀子,那么用大哥的俸祿來養(yǎng)我們這上百口人,外頭的東西咱們就一箱也買不起?!彼畔率郑届o地道,“母親自己選的,又哭什么呢?”

    賀母噎住,左右找不到話來分辨,便干脆抽了旁邊的花枝就往她身上打,一邊打一邊罵:“叫你與我頂嘴,叫你胳膊肘往外拐,我堂堂侯爺?shù)挠H生母親,還買不起那些個破爛東西了!我打死你!打死你!”

    長長的花枝,落下來就是一道紅印,旁邊的人沒攔,賀汀蘭也沒躲,隨便她將自己打出一道道紅腫,眼里仍舊滿是嘲弄。

    她從前看不起柳如意那個傻子,覺得她蠢,分不清善惡好壞。

    但現(xiàn)在她更看不起這一家人,貪得無厭,不知好歹。

    打死她也好,活著本就無趣。

    賀汀蘭閉上了眼。

    外頭突然有奴才進(jìn)來,湊在賀澤佑耳邊說了兩句什么。

    賀澤佑眼眸倏地亮起來,又有些遲疑:“她怎么會來?”

    賀母停了手,狐疑地問:“誰?”

    “沒誰,我去看看,你們都留在這里?!彼鹕淼?,“若誰想去結(jié)賬,便拿自己的銀子去,賬房的錢,今日誰都不能動?!?/br>
    說罷,快步跨出了大堂。

    上次見到柳如意還是在御前了,賀澤佑很后悔,他不該聽貞雪說的非要搶那幾個鋪子。得罪了沈岐遠(yuǎn),眼下朝中竟是無人肯再請他去宴席,來府上遞拜帖的也少了一大半。

    這還只是短短幾日內(nèi)的變化,長此以往,他這個侯爺怕是要成個空爵了。

    柳如意與沈岐遠(yuǎn)看起來十分親近,若她能幫他——

    賀澤佑抬頭,看見了門外盈盈而來的人。

    杏面桃腮,單螺云鬢間墜下來一支貝母銀杏珍珠步搖,一步一晃,溫潤珠光。她斂著松花長裙,踩著明珠錦履,含笑朝他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