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詭計 第239節(jié)
燈光下,有二十多個巨大的瓶子,里面泡著各種器官。就算是簡語見慣了大場面,也忍不住一陣做嘔。最后他沒忍住,真的吐了。 鐘敏冷眼看著他吐,給他遞了紙巾,跟他道:“沒關(guān)系,這屋里原本就有你的指紋,吐就吐吧,警察怎么也會查到你的?!?/br> 簡語緩了半天,等眩暈的感覺過去,終于可以說話,這才問:“這些人是誰?” “病人,受害人,失蹤的人,沒人在意的人。其實也沒幾個,但因為拆開了裝的,所以顯得瓶子多?!辩娒艮D(zhuǎn)頭看看簡語:“你想到處看一看嗎?” 簡語站了一會,終于往里走。他走到一個瓶子前,看到瓶子上面貼著大大的標(biāo)簽,上面寫著這個器官的主人的年齡、性別、身體狀況等,但是沒有名字。 鐘敏陪在他身邊,順著他的視線方向一起看向瓶子,道:“你覺不覺得這里的布置有點眼熟?!?/br> “像我工作室的案例庫?!?/br> “是的。就是那里?!辩娒舻溃骸暗疫@里更酷。我這里擺著實物,你只有檔案。” 簡語不想跟她爭辯,他繼續(xù)往前走,走到屋中間時,看到一個巨大的瓶子,空的,上面也貼有標(biāo)簽,這個標(biāo)簽上只有一個名字:顧寒山。 簡語愣了愣,在這個瓶子前駐足。 鐘敏道:“沒想弄死她,讓她活著,學(xué)習(xí)體驗痛苦。想運她去平江橋,讓她恐懼癥發(fā)作。讓她在精神病院受苦,能關(guān)多久是多久。這個瓶子,只是代表了我的心意。” 簡語看著這個空瓶子,久久才道:“你帶我來這里,是為了讓我看這個嗎?” “不是。只是讓你的痕跡留在這里?!辩娒舻?。 簡語道:“到現(xiàn)在這一步,我也不在乎這個了?!?/br> “是嗎?”鐘敏道:“那你為什么愿意出來?” “怕沒機會再跟你面對面好好聊一聊。”簡語道:“鐘敏,你在絕路上,我想陪你走最后一程。” “怎么絕路呢?” “從我讓你離開你不愿意走的那時候起,你就在絕路上了。警方一定會查到你的?!焙喺Z道:“顧寒山也來跟我說,讓我把你交出來。她找警方,找媒體,找一切可能的辦法,要把你抓出來?!?/br> “顧寒山?我會怕她嗎?”鐘敏冷笑。 “別開玩笑,鐘敏?!焙喺Z道:“我給你提供過退路,但你拒絕了。你已經(jīng)沒有退路了。被警方抓到會是最好的結(jié)果。顧寒山真的敢下手,你不要用普通人的思維去想她。她真能下得了手。” 鐘敏笑笑:“你不明白,出國也逃不掉的?!?/br> 簡語剛要說話,鐘敏搶先道:“范志遠(yuǎn)案子里關(guān)鍵證據(jù),是我偽造的。” 簡語一愣。 “那滴血,是我抹上去的?!辩娒舻溃骸暗欠吨具h(yuǎn)知道那是偽證,他非常堅決,他很肯定那個死去的姑娘沒有留下這個痕跡,他的律師都沒法讓他有一絲一毫的動搖。雖然現(xiàn)在他以為是警方干的,但他總會想出來的。他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知道我在外頭動手腳了。如果他活著出來,天涯海角,他都不會放過我。顧寒山有什么可怕?她會強jian我嗎?會虐待我嗎?她頂多殺了我。范志遠(yuǎn)會讓我生不如死?!?/br> 簡語僵住了。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簡教授。我想證明給你看你不認(rèn)我這個女兒是錯的,我要用學(xué)術(shù)成果羞辱你,我要報復(fù)你,報復(fù)范志遠(yuǎn)。我要偽裝成一個普通人,我要有自己的人馬組織對抗范志遠(yuǎn),我要賺很多很多錢。我還要想辦法既達(dá)到目的又躲開警察偵查?!?/br> 簡語嘆氣:“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br> 鐘敏道:“我認(rèn)真想過了,如果我這一生遭遇了什么,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一切都拜你所賜?!?/br> 簡語沉默,他不服氣,但他來到這里不是跟鐘敏辯論道理的。 鐘敏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br> 簡語覺得她并不知道,但他什么都沒說。 鐘敏道:“我一開始只是范志遠(yuǎn)的跟班。我引起了他的興趣,我活下來了,但我被他盯上了。我只能繼續(xù)跟他周旋。一開始我當(dāng)然不是自愿的,后來我發(fā)現(xiàn),他往國外賣人,他跟a國的□□合作。因為他爸爸在a國,他讓他的合作伙伴沒事就去sao擾他爸一下,他要讓爸知道他做了什么。他爸很怕他,躲這么遠(yuǎn),見不到他還被他困擾。我從他那里得到了靈感,我當(dāng)然也可以?!?/br> 簡語終于沒忍住,他道:“你其實不用學(xué),你mama已經(jīng)永遠(yuǎn)離開了,生與死的距離更遠(yuǎn),但我也一直沒能擺脫她。我最痛苦的時候,跟顧寒山的爸爸聊過,他是我最敬佩的人,有這樣一個女兒,他是怎么做到的?是怎么能堅持下來把她養(yǎng)育得這么好。顧寒山小時候,對周圍的人,包括父母,都充滿了排斥和憤怒,就像你對我一樣。而小熠的死,也讓我對你的想法很矛盾,我心里恨你,但理智又告訴我你被利用了。你mama一開始是不承認(rèn)的,她把責(zé)任推到你身上。后來很久很久之后,她要自殺之前那段日子,我們聊過,那時候她才承認(rèn)?!?/br> 鐘敏看著他。 簡語繼續(xù)道:“總之,我非常痛苦。我問顧亮,顧寒山對他沒有父女的感情,他也因為她失去了妻子,失去了事業(yè),以后的人生也擺脫不了她,他是怎么克服的。” 簡語回視鐘敏:“顧亮告訴我,顧寒山于他是人生的磨練,如果沒有顧寒山,他只是這世上近八十億人里普普通通的一個,只是這樣而已。事業(yè)成功、家庭美滿,許許多多人都這樣,沒什么了不起。但是他的女兒是顧寒山,這么大的一個考驗,他都能完成,他是一個偉大的父親。老天爺明明有八十億人可以選,但就是選中了他,把最特別的孩子賜給了他,他怎么能辜負(fù)這份委托。” 簡語深深地看著鐘敏:“我受了他的啟發(fā),調(diào)整了自己對你的心態(tài),我不再恨你,我?guī)湍惆才抛詈玫慕淌冢氵x中的男朋友,我也用心扶持。雖然我們的關(guān)系依舊很糟,我對你也有許多不滿,你離我心里好孩子的距離很遠(yuǎn),但我仍然包容你,為你做了許多事。這都是因為有顧亮這個父親在做我的榜樣。但你最后殺死了他?!?/br> 鐘敏沉默。 “你殺死了他?!焙喺Z再一次說?!爸皇菫榱诵箲??!?/br> 鐘敏忽然轉(zhuǎn)身往外走:“我們在這里耽擱太久了,不安全。走吧?!?/br> 簡語跟著她走。 鐘敏忽然道:“我不會后悔的?!?/br> “不必告訴我這個?!焙喺Z道。 “這是我最滿意的一次行動,這么復(fù)雜,這么完美,毫無破綻?!辩娒舻溃骸吧踔翆︻櫫羴碚f都不算殘忍,他以為他救的是他女兒,也算死得其所?!?/br> 簡語停下了腳步。 鐘敏轉(zhuǎn)身看他:“你憤怒嗎?覺得我是惡魔嗎?顧寒山因此被關(guān)到精神病院,是我最高興的事,我希望她能被關(guān)一輩子。我安排人去刺激她,侮辱她,我希望她的病越來越重,徹底瘋掉……” “好了?!焙喺Z打斷她,嚴(yán)厲地道:“你現(xiàn)在如果不能冷靜地處理自己的情緒,就別開口了。你是個聰明的孩子,在這節(jié)骨眼上刺激我,對你沒有任何好處?!?/br> 鐘敏抿了抿嘴,往外走。 簡語頓了一會,這才跟上她。 兩個人很久沒有說話。 鐘敏帶著簡語從樓邊繞到后巷,離開了吉祥路,打了一輛路過的計程車,走了十多公里下了車。這里是哪條路,簡語不認(rèn)識。然后鐘敏帶著簡語,騎上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老年代步車。她戴著遮陽帽和口罩駕著車,簡語拿著拐杖坐在四周都包圍起來的車蓬里。 鐘敏這才有話說:“你說警察會不會猜到我們這副樣子?” 簡語沒說話。 鐘敏忍不住又道:“你不問我們?nèi)ツ睦飭???/br> “我們要去哪里?”簡語問。 鐘敏卻道:“你說得對,我是有些興奮,也許我潛意識里明白這是我能和你在一起最后的時光了,居然也是我們相處最好的一段時光?!?/br> 鐘敏右拐,把車子靠路邊停下了。她轉(zhuǎn)過身,看了看車廂里的簡語:“我其實是有一個終極計劃,但這計劃里沒有你。你在另一個計劃里??涩F(xiàn)在你在這里,我有一句話很想對你說?!?/br> “你說?!?/br> “如果我死了,把我跟mama葬在一起吧?!辩娒舻?,“我大概真的有病,我這么恨她,但是我還是想跟她在一起?!?/br> “好?!焙喺Z心里非常難過。 鐘敏猶豫了一會,道:“再加一句吧?!?/br> “你說。” “可以承認(rèn)我是你女兒嗎?就算私下里對朋友說也可以。” “我已經(jīng)說了,我告訴了警察?!焙喺Z道。 鐘敏愣住了,然后她笑起來:“那我還有一句話?!?/br> “你說?!?/br> “如果我死了,能幫我報仇嗎?就像顧寒山為了她爸爸那樣?!?/br> 簡語沉默半晌:“比起死后復(fù)仇,我們有更好的選擇,鐘敏。我們?nèi)プ允装?,我認(rèn)識警方高層,檢察院,我還可以請最好的律師……” “好了?!辩娒衾湫χ驍嗨骸拔业脑捳f完了?!?/br> 簡語噎了噎,但他仍掙扎道:“你還可以舉證范志遠(yuǎn),你可以讓他接受法律的懲罰。只要你愿意,他們那伙人,一個都逃不掉?!?/br> “然后跟他一起死嗎?”鐘敏道:“在我被判死刑前,我還要被關(guān)起來,一遍一遍的被審問,他們會逼迫我一遍一遍地回憶和敘述那些事情,一次又一次地撕開的我傷口。完了我還要被鄙視、嘲諷、咒罵……” 簡語低下頭,閉上眼睛。他完全理解,他也是這樣。從前當(dāng)他察覺有一點不對勁,他下意識地逃避和裝瞎,就是因為這個。被問話被審查被審訊,一遍又一遍逼迫他承受羞辱和難堪。他辛苦奮斗得到的榮譽、名望、所有的一切,都將消失。 但有什么用呢,終歸都是會消失。 簡語抬起頭來,恢復(fù)了冷靜:“那你的計劃是什么呢,鐘敏?” 鐘敏轉(zhuǎn)過身,繼續(xù)騎起了車子,她目視前方:“跟他們拼了。” —————— 第208章 青山路。 向衡去協(xié)調(diào)了好半天,交警也趕來了。 這邊的車輛終于可以挪動,交警在組織清出一條道來。 葛飛馳原也想下車看看情況,但又怕顧寒山鬧出什么事來,轉(zhuǎn)身跑了找不到人就糟糕了。于是他一直在車上等著。顧寒山不說話,車子里很安靜,葛飛馳如坐針氈。 指揮中心來電,葛飛馳精神一振,但可惜得到的卻是不好的消息。486車牌的車子截住了,上面有司機一人。許光亮的車子也截住了,上面也只有司機一人。后座后備廂都查過了,沒藏人。 沒有羅峰,沒有常鵬。 定位他倆的手機都沒成功,關(guān)機了。 葛飛馳愣住了:“總不能憑空消失,他們中途換車,監(jiān)控沒拍到嗎?” “沒有。”指揮中心道:“從劫車到再次出現(xiàn)在監(jiān)控面前這段時間里都有可能調(diào)包。我們目前仍在監(jiān)查中,已經(jīng)安排警力在路上排查?!?/br> 葛飛馳憋著一口氣,他給聶昊打電話,告訴他有兩輛車兩個司機正送往分局,讓他組織審訊,必須盡快問出常鵬的下落。 葛飛馳看往車外,向衡也在接電話。葛飛馳正待下車跟向衡溝通幾句,向衡已經(jīng)掛了電話往回走。 葛飛馳便等著,向衡上了車,他忙道:“兩輛車上都沒有常鵬,羅峰也不見了。” “我已經(jīng)知道了?!毕蚝獾??!傲_以晨已經(jīng)到了新陽,他們會處理新陽里面的情況?!?/br> “那我們現(xiàn)在怎么安排?”葛飛馳問。 向衡沒答,他先轉(zhuǎn)向顧寒山:“一會前面路通了我們就能到新陽去。顧寒山,你現(xiàn)在兩個選擇,一是我把你扔去新陽,那里有醫(yī)生有警察,你犯病也好擔(dān)心安全也好,在那里都能給你安排?!?/br> 顧寒山默默瞅著他。 葛飛馳心里著急。哎,這些內(nèi)容明明可以好聲好氣說的,做什么吵架的口吻呢。雖然他仍不覺得顧寒山是個理想對象吧,但是活該向衡單身。真的,這脾氣。 “你第二個選擇?!毕蚝鈨窗桶?,“你還可以跟我們一起,但我需要你打起精神來,把你那些歪思邪念全都丟一邊去??刂坪米约翰灰l(fā)病不要耍性子,好好運用你的能力幫助我們加快速度??傊?,發(fā)病就去醫(yī)院,能干活就留下,你選哪個!” 葛飛馳不敢?guī)颓弧?/br> 過了一會顧寒山道:“我和你們一起?!?/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