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詭計 第129節(jié)
向衡在樓道里遇到警察上下樓,還看到有警員正挨家挨戶盤查要口供。 向衡一直走到了寧雅家。 法醫(yī)還沒有來,尸體還在原位,刑警和痕檢在屋里各處仔細搜證。向衡戴上手套,穿好鞋套,戴上口罩,進去了。 葛飛馳站在臥室里,正打電話。向衡過去看了一眼。葛飛馳看到向衡,示意他稍等。向衡點了點頭,在臥室轉(zhuǎn)了一圈,出去看尸體。 寧雅和王川寧都倒在客廳靠近大門的方向。 王川寧脖子上一道很深的刀痕,下手非常果斷。他的胳膊和胸前也有一些刀刃的劃痕,淺且凌亂。一個木架衣架丟在他尸體旁邊,上面染了血。 王川寧臉上有淺淺的紅痕,看看像是被打的。除此之外,表面上沒有其他明顯痕跡。身體上是否還有其他傷,就得法醫(yī)脫了他的衣服再檢查了。 他側(cè)著半個身子倒在地上,右手落在肩旁,手掌上全是血,應該是受傷后試圖捂住傷口,但傷勢太重,血流很快,他沒多久就斷了氣。 而寧雅的傷就更慘烈一些。眼睛腫了一大塊,頭發(fā)凌亂,頭皮上有血印,臉也腫了,她睜著眼睛,是仰躺的姿態(tài)。刀傷在胸口,左手是垂放在身體旁,右手卻是打開甩在身體的另一側(cè)。右手掌上也全是血。 向衡仔細看,看到她手掌上有刀刃的劃傷。 向衡去檢查了大門門鎖,查看了門口的情況,接著去了廚房。廚房一個柜門打開,柜子前面放著一捆錢。這里已經(jīng)放了物證標記牌。向衡再看了看刀架,三格刀架,有兩個格空著。 向衡把剩下的那把刀抽出來看了一眼。很重,是斬骨刀,刀刃有些鈍了。 向衡看了看刀架,空著的兩格邊上都有劃痕,這是經(jīng)常抽取刀具留下的痕跡。 “除了兇器,應該還有一把刀?!毕蚝鈫栆慌栽谂恼樟糇C的刑警:“那刀呢?” 刑警答不清楚,他負責搜證廚房,還沒去其他地方。 向衡轉(zhuǎn)身要出廚房,卻見到葛飛馳。他已經(jīng)打完電話了,拿了個物證袋來找他。 是那把兇器水果刀。 向衡接過物證袋,仔細看了看刀刃長度寬度。 “就是它了?!备痫w馳道,“我對比過了,是它。我在樓梯間看到顧寒山的時候,她把它拿在手里?!?/br> “還有一把刀?!毕蚝獾馈?/br> “在這兒。”一位正在客廳搜證的警員在門口高高的儲物鞋柜那里有了發(fā)現(xiàn),“這兒有把菜刀,藏在包包的后面?!?/br> 向衡走了過去,站在那柜子后面看向客廳。 這柜子正在門邊,既是儲物之用,也做隔擋,人站在這柜子后頭,正好不會被客廳的人看到,但又能觀察清楚客廳的情況。 向衡接過那把刀看了一眼,這是把切片菜刀,輕、薄、刀刃鋒利。把柄老舊,而刀刃被磨得锃亮,顯示主人經(jīng)常用它,時常保養(yǎng)。 “顧寒山不是兇手,她沒有殺他們?!?/br> “我知道,陶冰冰在呢。她當然不會讓顧寒山動手??隙òl(fā)生了什么事?!备痫w馳道:“但是陶冰冰現(xiàn)在命懸一線,能不能救活還不一定。顧寒山得開口啊,她可是完美證人啊,她只要說清楚她看到了什么,這事情就好辦了。她什么都不說,跟啞巴一樣?!?/br> 葛飛馳一著急,嗓門大了起來?!八媒忉屒宄秊槭裁磿弥鴥雌鳎皇撬傻?,是誰?這怎么回事?陶冰冰怎么受傷的?” 向衡冷靜地看著他。 葛飛馳深呼吸一口氣,他看了看周圍,把向衡拉到一邊,壓低聲音道:“我是照顧顧寒山,建議她去醫(yī)院檢查檢查。但她只是搖頭,賀燕也不同意。那可好了,艾局說不需要去醫(yī)院就表示沒事,讓把她帶回局里錄口供。賀燕也不同意,非要帶顧寒山回家。說她發(fā)病了。你說這都什么事,你發(fā)病了就去醫(yī)院,沒發(fā)病就去局里,或者你現(xiàn)場說個話,把事情講清楚,不是挺簡單的嗎。弄得現(xiàn)在像是嫌疑人頑抗拒不配合,我怎么幫她?反正無論她去醫(yī)院還是去局里,艾局都要派人盯著她的?,F(xiàn)在重傷了一個警察啊,保護她的警察。陶冰冰兇多吉少,她必須開口呀。她居然還搞特殊化,不是每個人都慣著她的。” “我爭取跟她談談,你這邊也跟艾局做做工作?!毕蚝獾溃邦櫤讲皇歉闾厥?,是她確實屬于特殊人群。她上次發(fā)病去醫(yī)院,病情更加嚴重了,她被強制束縛幾個月,根本沒法正常交流,更別提做口供。你把她往好處想,她肯定也是想配合把兇手抓到,她在努力控制自己,她也不想病倒。別刺激她,讓她用自己的方式盡快恢復起來?!?/br> “怎么證明?”葛飛馳著急上火,“憑咱倆嘴巴說一說?艾局能馬上把我貶到鳳凰街派出所跟你一起掃垃圾你信不信?還有,艾局申請個搜查令,把她病歷醫(yī)療資料調(diào)出來,看看她究竟是個什么毛病,那也是分分鐘的事。我是不在乎,但我知道這東西重要,是她爸爸想保護她的東西。我也不愿意走到這一步。” 向衡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現(xiàn)在這情況,警方完全應該調(diào)顧寒山的病歷和診療資料,確認這個人沒問題,以排除她的嫌疑。 “聽著,向衡,我從接這個案子一直辦到現(xiàn)在,艾局能給我挑出一萬個錯來。他剛說了我天天往法醫(yī)那送尸體,現(xiàn)在可好,又多兩個。萬一再加上陶冰冰……”葛飛馳聲音又哽了,“我怎么跟人家家里交代。是我沒安排好,我讓她單獨帶著顧寒山到這里?!?/br> “是我的錯,是我判斷簡語不可能殺人滅口。我判斷他以為控制了局面,而我們可以搶先一步?!?/br> “你一個派出所小民警,決策錯誤輪得到你來扛嗎!”葛飛馳氣死。在這節(jié)骨眼上他完全不想跟向衡搶著背鍋。“我大概不是什么破大案的命,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大挑戰(zhàn),我就不停的搞砸。” 向衡也不在這事上糾纏,他問:“寧雅的手機呢?” 葛飛馳叫住一個警察問,那警察從物證箱里找出一個物證袋,里面放著寧雅的手機。 向衡用自己的手機撥寧雅的號碼,寧雅手機屏幕亮,顯示來電,但是沒有聲音。 葛飛馳一愣。 向衡道:“你可以跟艾局匯報,這是一起早有預謀的謀殺,細節(jié)當然需要我們再偵查。但目前可以肯定,兇手不是顧寒山。你幫顧寒山爭取爭取,她需要一個能夠幫助她恢復的環(huán)境,給她一點時間。那些記憶在她腦子里不會跑的,如果她看到了什么,她會記得,等她恢復了,就會告訴我們?!?/br> 葛飛馳張嘴想說什么,又閉上。 向衡繼續(xù)道:“第一,寧雅是做家政服務的,她的工作安排我們可以再查,但她的手機為什么靜音?,F(xiàn)在已經(jīng)接近中午,她在家沒有出去工作就算了,手機靜音不太正常。法醫(yī)那邊的毒檢藥檢你要盯著?!?/br> 葛飛馳一想就明白了,他點頭?!巴醮▽幨菑耐饷婊貋淼模鴮幯攀謾C靜音等著他回來跟他拼命,這跟她找簡語求助要錢離婚保命矛盾的?!?/br> “嗯,廚房那捆錢很重要?!毕蚝饫^續(xù)道:“第二,兩口子打架,不可能打到一半去給一個外人開門,然后接著打,互相捅刀子。這大門門鎖沒有被破壞的痕跡,兇手有鑰匙?!?/br> “那把刀……”葛飛馳指了指門口的儲物鞋柜。 “對,兇手趁著他們兩口子在臥室瘋狂爭吵打斗時,偷偷開門進來,他拿了一把刀,想制造成夫妻兩個因錢爭吵拼命致死的假象。但是他們打到了客廳,那人便躲到柜子那兒藏身。而寧雅竟然真的去廚房拿了一把刀。于是那人就順水推舟,把手上這把刀放在柜子那兒,出來用寧雅的刀結(jié)果了他們兩人?!?/br> “但兇手不知道我們警察的行動計劃,不知道顧寒山和陶冰冰就在樓下?!?/br> “所以顧寒山和陶冰冰沖上來之后,發(fā)現(xiàn)情況不對。陶冰冰追了出去,但是遭遇了襲擊?!?/br> “怎么發(fā)現(xiàn)不對?” “這是第三點?!毕蚝廪D(zhuǎn)身看著大門和大門邊上廚房的方向,“兇手給她們開了門?!?/br> 葛飛馳也反應過來了,對,只能是這樣。不然只能是寧雅給顧寒山開門,然后顧寒山殺了王川寧和寧雅,但那樣現(xiàn)場就不會是這樣了。 “如果關著門,兇手就沒辦法脫身了。外頭的人會叫來警察,叫來開鎖的,門口會堵著一群人?!毕蚝庹镜綇N房門口,“他把大門打開,躲進廚房,來的人會沖進客廳,而他趁機溜走?!?/br> “陶冰冰就追了出去?!备痫w馳想了想,“不對,向衡,這樣顧寒山嫌疑更大了。陶冰冰走了,顧寒山為什么會拿著刀?” “兇手有兩個人?!毕蚝獾馈?/br> 葛飛馳看著他。 “一個在門外,一個在門內(nèi)。”向衡道:“所以門內(nèi)的兇手才知道有人奔上來他需要快逃。陶冰冰追的,是門外那個。而顧寒山,她跟門內(nèi)的兇手呆在一個屋里,她的視野和反應,遠比一般人強,她察覺到了,她拿起了離她最近的防衛(wèi)武器?!?/br> 葛飛馳仍看著他,半晌道:“我他媽地對你一直有神探的濾鏡,我竟然覺得這很合理。但是艾局就不一定了,他會覺得你是用結(jié)果反推了一個對顧寒山有利的場景。沒有法醫(yī)結(jié)論,現(xiàn)場痕檢結(jié)果,他怎么信。他還是會扣押顧寒山的。” 向衡道:“我是神探這件事不需要濾鏡,我以為這是本市警務系統(tǒng)的共識。” 葛飛馳想罵他臟話。 向衡繼續(xù)道:“王川寧和寧雅身上的打斗痕跡,你可以看看。寧雅拿了把刀,而王川寧居然還用一個木質(zhì)衣架抽她,他一點都不怕寧雅手上的刀。他太了解她,他知道她不敢。王川寧身上有些淺淺的刀口劃痕,那才是寧雅制造出來的痕跡,她真的不敢。她掙扎,但她真不敢拼命。但是王川寧脖子上的那一刀,很果斷很深,一刀致命。敢砍出這一刀的人,前面劃些小痕跡辦家家酒嗎?” 葛飛馳皺眉頭,他之前也注意到那些細節(jié)。 “寧雅的手?!毕蚝獾溃澳巧厦嬉灿幸坏劳ι畹牡犊趧澓?。那是顧寒山把刀從她胸膛抽出來的時候造成的。如果顧寒山刺進去,寧雅防衛(wèi),顧寒山再抽出來,那應該有兩道刀口印。” 葛飛馳在腦子里過一遍,想著怎么跟艾勇軍報告這事,勸說他同意暫時先放顧寒山回家調(diào)整,但想到艾勇軍的行事風格,總覺得可能性不大。 這時候樓下有警員打電話上來,說艾局來了,要求他們把顧寒山扣押回局里。 向衡的手機也響了,羅以晨來電。 “律師來了,還有簡語。是賀燕叫來的?!?/br> 向衡一愣。 “賀燕跟艾局對上了,她堅持要帶走顧寒山?!?/br> 第103章 賀燕還真的,是個人物。 向衡與葛飛馳對視了一眼。 葛飛馳那頭的電話顯然也向他報告了這個情況。 向衡和葛飛馳同時掛了電話,一起往外走。兩人急匆匆下了樓,遠遠就看到賀燕和簡語肩并肩,站在艾勇軍的面前。 葛飛馳嘆了一聲:“居然叫來了簡語。真是見了鬼了?!?/br> 向衡當機立斷:“先去看看情況。然后艾局交給你,我來應付賀燕?!?/br> “行?!?/br> 兩人一起走過去。 那圍在一起的幾人也看到了他們。賀燕冷淡地看了向衡和葛飛馳一眼,艾勇軍面色不豫,看葛飛馳的眼神里有著責備。 只有簡語是溫和客氣地,他對向衡和葛飛馳打招呼:“葛隊、向警官,你們好。聽說這里發(fā)生了命案,我的病人顧寒山再次成為了目擊證人。但命案場景刺激了她的病情,她目前無法正常溝通,為了確保她的健康狀況,以及使她盡快穩(wěn)定能夠配合警方的調(diào)查工作,我過來給她做醫(yī)療證明,為她提供醫(yī)療幫助?!?/br> 向衡和葛飛馳都沒什么可說的,只點點頭。 簡語繼續(xù)道:“我跟艾局從前也有數(shù)面之緣,在講座上見過的。我剛才與艾局說明了顧寒山的情況,給他看了相關文件,證明了我是顧寒山的主治醫(yī)生,我可以對顧寒山的病情診斷負全部責任?!?/br> 艾勇軍把手上的文件遞給葛飛馳。 葛飛馳低頭看了看。簡語準備得很齊全。文件上說明了顧寒山什么時候開始找他治病,在醫(yī)科大附屬醫(yī)院精神科、腦外科以及新陽精神療養(yǎng)院都進行過治療。顧寒山最近什么入院,什么時候出院,什么樣的病情狀態(tài)等等。上面有他的簽名,蓋好了公章。另外還附了律師事務所的文件。 這么短的時間,這些顯然都不是今天剛剛準備的。 葛飛馳把文件再遞給向衡。向衡掃了兩眼,不動聲色。 簡語道:“正如文件里說明的那樣,在今天之前,顧寒山具備完全刑事責任能力,可以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但她比普通人更容易受到刺激。正常人在受到驚嚇的情況也會出現(xiàn)失語、思緒混亂的狀況,需要有一個安定安全的環(huán)境恢復。顧寒山也一樣,甚至她對環(huán)境的要求更高一些。我目前無法判斷她的情況糟到什么程度,但我確認她并不適合馬上進行審訊,她無法配合警方的問話。拘留扣押她會加重她的應激狀態(tài),會讓她病情加重。 “如果警方?jīng)]有證據(jù)指認她為殺人嫌疑人,我建議,先讓她去新陽醫(yī)院做檢查,那里是她熟悉的環(huán)境,也有完備的檢查設備,在我確認她能夠回家靜養(yǎng)后,讓她回家。等她情況穩(wěn)定,可以正常溝通了,由她家屬送她到警局接受問話。如果警方認定她有殺人嫌疑,那我們就走程序,取保候?qū)?,讓她得到必要的治療,之后再配合警方調(diào)查。這樣可以嗎?艾局?!?/br> 話說得挺周到,但向衡和葛飛馳聽到要送回新陽療養(yǎng)院檢查均是心里一跳。兩人互視一眼。 簡語看了看他們,仿佛知道他們在想什么,又道:“這個方案是與顧寒山家屬溝通后的結(jié)果,也是顧寒山同意的。她的律師也在這里。我們所有人都會配合警方的工作?!?/br> 向衡掃了賀燕一眼。 賀燕面無表情,沒有反駁。 葛飛馳忙道:“艾局,借一步說話?!?/br> 艾勇軍看了他一眼,跟著他走到了樓邊角落。 葛飛馳把現(xiàn)場情況對艾勇軍做了報告,他自己的觀察,加上向衡的分析,葛飛馳梳理了一遍,講得頭頭是道。重點說明的是,從現(xiàn)場情況看,顧寒山并不是兇手。之后的痕檢證據(jù)出來能證明這一點。兇手另有其人,而顧寒山能幫助他們找到兇手。 接著葛飛馳又把顧寒山從前配合警方,做了許多貢獻的事做了說明。這些從前的報告里其實也有,但從前報告主要講述案情,對人證提的不多。葛飛馳這次仔細說了一遍。 葛飛馳強調(diào)顧寒山從前就幫了他們挺多,不少線索都是從顧寒山那得來的。顧寒山的病情他也了解過,就是剛才簡語說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