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得獎太過亢奮，還是那篇很爛的獲獎詞讓李歡歡徹底放松了，下臺后，她干了件五分鐘之后立馬就開始后悔的事情：她給老K發(fā)了條短信。

    “我離婚了，如果你正好還沒有女朋友的話，我們一起吃頓飯吧？”

    事實上五分鐘算夸張了，短信一發(fā)出去，李歡歡就后悔了——她甚至往空中使勁兒抓了抓，以為可以像逮小鳥似的將那條短信攔回來。

    怎么可能？

    李歡歡先是安慰自己：現(xiàn)在大家都用微信了，沒有人那么老土還看短信，老K都不會知道她給他發(fā)過這條短信。所以，她完全不需要太擔(dān)心。

    二十分鐘后，想明白事態(tài)嚴重性的李歡歡擔(dān)心加劇：如果老K私底下已經(jīng)有了女朋友，看到這種短信，他會作何感想？更甚者，萬一他已經(jīng)隱婚，有了太太呢？她發(fā)這種短信算是名副其實地勾引有婦之夫了。

    老K能怎么辦？以他的圓滑，看到也會假裝沒看到。

    八百年不聯(lián)系了，最后竟以這種印象來收尾……李歡歡想用手里的獎杯敲死自己，她真的……只要碰到K這個字，她就頭腦發(fā)昏，這么多年了，還是如此。ǐУūs?ūωū.vǐρ（iyushuwu.vip）

    頒獎禮還在繼續(xù)，李歡歡佯裝去上廁所，抱著大衣偷偷從角門溜了出去，過道里風(fēng)涼，她穿上大衣還凍得直哆嗦，人倒是清醒無比了，李歡歡邊走邊想：“明天一大早到營業(yè)廳換個手機號，以后就算工作中遇到，也可以裝個死無對證?！?/br>
    但換手機號是個大工程……想想需要通知和修改的各種重要聯(lián)絡(luò)方式，李歡歡想拿獎杯再敲死自己一遍。

    李歡歡去地下停車場找車——沒錯，在美國幾年，她學(xué)會了開車。不知道是冷還是太緊張，她竟然忘了把車停在哪個區(qū)！不得已，李歡歡穿著10公分的高跟涼鞋，按著遙控車匙，在走廊上來回奔走，希望某個角落里能響起一聲熟悉的“咔”。

    半晌，“咔”聲沒聽著，倒是響起另一個熟悉的聲音。

    “喂，不是要一起吃飯嗎？這么快又想要反悔逃單了？”

    老K.

    老K站在停車場的電梯口，淺灰色西裝，黑領(lǐng)帶，雙手插兜。

    “哇！好巧，K哥，上頭太熱。你也下樓來透氣嗎？”李歡歡決定裝傻。

    “領(lǐng)教了。放棄和逃跑真的是你的強項?！崩螷邊說邊走向李歡歡。

    “主要是怕被自己的愚蠢追上。”

    “意思就是想要說話不算話咯？”老K揚一揚手機，假裝瞇縫著眼開始讀，“我離婚了……”

    我為什么不能現(xiàn)在裝暈倒？李歡歡心想，趕緊打斷道：“要是你能幫我找到我的車，我請你吃一頓大餐。”

    “算上這一頓。”老K又揚起手機，道：“應(yīng)該是兩頓?！?/br>
    “先找到車?！?/br>
    老K帶著她往里走，遠離電梯區(qū)的位置，李歡歡穿著高跟鞋，踢踢踏踏地跟著，道：“不可能，我的車不可能停這邊，方向錯了。我從來只把車停在電梯附近?！?/br>
    老K拿起她手中的車匙，只一按，不遠處，兩個空位中間那輛車車燈亮了。

    小小的mini  Cooper.

    “對嗎？”

    “你說下一秒它會不會開始變形，然后沖出來告訴我它來自賽博坦，為了保護地球……我絕對絕對沒有把車停在這兒。我發(fā)誓。它是自己跑過去的。”李歡歡往后退兩步，生怕車子沖出來撞到自己。

    “頒獎禮8點開始，你是8點30才到，我猜那時候電梯附近的停車位已經(jīng)停滿了，你著急上樓，見到有空位就把車停了進去，根本沒注意自己停在了什么位置……看看右車輪，已經(jīng)壓在停車線上了……找車的時候呢，你只是按照自己一貫的停車思維……“

    好像……確實……是這么回事。李歡歡不著聲色地向前走兩步。

    “難怪K哥最近幾部X偵探系列的影片叫好又叫座?！?/br>
    “你還看我的電影？”老K像是意外，更多是戲謔。

    “我的工作之一嘛?！崩顨g歡朝車子走去，邊走邊道：“這么晚了，我唯一能想到的大餐供應(yīng)……”

    “鑒于你今晚的心智水準，我建議我們還是開我的車比較好?！崩螷在她身后說。

    李歡歡停下來，回頭看看老K的身型，再看看自己的小車，確實有點糟蹋那身西裝，她點點頭，道：“我需要換身行頭。”

    說著，李歡歡從后座掏出兩只雪地靴來，靠住車門，踢掉高跟涼鞋，套上了靴子。穿上雪地靴的李歡歡，矮了一截，是老K熟悉的高度，也是他喜歡的高度——隨時隨地都能拂亂她發(fā)頂?shù)母叨取?/br>
    剛剛李歡歡抬腳換鞋的時候，不小心露出一截雪白的腿，老K想要調(diào)開眼光，終究沒有，他想起好多年前，它們在床上的樣子，想起它們一遍又一遍在他的回憶里出現(xiàn)的樣子。

    它們終于、再次走到他的身邊。

    老K領(lǐng)李歡歡上自己的車，G50，襯老K的身高倒是正好。

    體積，也就是李歡歡那輛cooper的叁倍吧。

    出了停車場，李歡歡習(xí)慣性伸手給老K指路，老K拐去了相反的方向，道：“北京有些地方，我應(yīng)該比你熟了?！?/br>
    這倒是。

    自從跟經(jīng)紀公司解約后，老K一半的事業(yè)搬來了北京，一年有多半的時間呆在這里。

    夜里十點多的叁環(huán)，仍有些堵車，車子緩緩向前開。

    李歡歡沉默著不再說話，剛剛在停車場，她能借距離掩飾自己的情緒，現(xiàn)在坐在老K的身邊，她能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剃須水的味道后，她什么都說不出了。

    上一次他們這么坐在一起，還是那個下雨天，他去公司接她，盡管她極力掩飾，仍然高興得無以復(fù)加，當(dāng)時她想：就算他帶她去天涯海角，她也會義無反顧地跟著。

    沒有他，她不至于活不下去，可是如果沒有他，她不會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那么開心。

    只是見到，就那么開心。

    她奮不顧身地跳進去……然后燙了個大傷疤。

    她恨記憶還這么清楚不褪色。

    “你逃跑的時候，我以為你會說不小心發(fā)錯了短信之類的?！避囎映鋈h(huán)的時候，老K一面打燈，一面打破沉默。

    “以我現(xiàn)在的專業(yè)水準，應(yīng)該不會用這么爛的理由?！?/br>
    “說說看。”

    “啊，比方說我會說真心話大冒險啦……或者，手機信號串線啦……再或者……我朋友的惡作劇啦……”

    “聽起來好像都更爛?！?/br>
    李歡歡咯咯笑，仰靠在椅背上，道：“所以做編劇真的很累，想一萬種解決方法，到頭來，可能都不如第一種?！?/br>
    “你的獲獎詞可不是這么沒自信。”

    “哦，別提獲獎詞了……”李歡歡拂臉，“我的背誦稿里可不是那么寫的……好吧，我想我會告訴你，很遺憾，我要帶你去的餐廳停業(yè)了，沒有人習(xí)慣那個味道了?！?/br>
    老K看她一眼。

    “你答應(yīng)作品里會給我寫一個角色。我來演，還記得嗎？“

    李歡歡想起那個還沒打開，就被扔進垃圾桶里的劇本。

    “哇！《少女成長史》里我們確實考慮過，不過，K哥你現(xiàn)在的身價，不是我們文藝片的預(yù)算能夠夠得著的?！?/br>
    “鬼扯?！崩螷把車停在路邊。

    李歡歡探頭出去看看，華貿(mào)附近，道：“我不記得這里還有晚開的餐廳……K哥，不必替我心疼錢包找路邊攤哦?！?/br>
    “我去買點東西。”老K扯掉領(lǐng)帶，拉過后座一件棉服套在身上，然后下車，李歡歡以為他要去買煙之類的，沒想到，走出幾步遠的老K又折返回來，替她打開車門，道：“以防萬一你又想臨時逃單。你還是跟我一起去吧?！?/br>
    外頭很冷。

    “K哥，你真的很不懂憐香惜玉。難怪交不到女朋友?！?/br>
    李歡歡想要當(dāng)場咬舌自盡。

    “你怎么知道我沒有女朋友？”

    李歡歡愣在原地，臉色雪白，她扶住車門，道：“我們說好沒有女朋友才一起吃飯的。”

    “有沒有女朋友跟吃一頓飯有什么關(guān)系？”

    李歡歡簡直絕望了，思緒一團亂麻，她全然沒料到會是這樣，不知道說什么好，只囁嚅著道：“不是這樣的……對，沒關(guān)系……一頓飯……”

    老K立刻擁住她，道：“我開玩笑的，我沒有女朋友?！?/br>
    李歡歡掙開，眼里全是懷疑與受傷。

    老K后悔不該開這種玩笑，他真的也昏了頭了，他在嫉妒什么？

    “沒有女朋友。也沒有悄悄結(jié)婚的太太?！崩螷舉起右手無名指給李歡歡看，“你看，沒有戴戒指的痕跡?！?/br>
    李歡歡漸漸放松，老K下一句話把她逗笑了，“我又不是那種沒有女人就活不下去的人?！?/br>
    華貿(mào)中心底下新開了一間進口超市，24小時營業(yè)，李歡歡一點兒都不知道。

    老K進去之前戴上了口罩，可能夜深了，超市里沒什么人，只有兩個營業(yè)員站在一起聊天，李歡歡怕影響老K的事業(yè)，自覺閃開到一旁賣零食的貨架上看零食。老K像常來的樣子，甚至跟生鮮區(qū)的服務(wù)人員點頭致意，之后李歡歡便沒再見他，差不多20分鐘后，她的手機響，老k打來的，告訴她他在收銀臺等她，李歡歡抱著一堆巧克力出去，看到老k正結(jié)賬，趕緊將巧克力放到柜臺上，道：“一起結(jié)。”

    收銀員微笑地看老K，等老K的許可，老K挑眉看看李歡歡，又看看巧克力，并不點頭。

    “好像是……太多了……那……拿一根出來好了?！崩顨g歡假意抽出小小的一根，塞到旁邊的貨架上，被老K笑著接在手中，重新扔上臺面，道：“對，一起的。”

    結(jié)完賬，收銀員替老K將商品用牛皮紙的購物袋裝好，要給李歡歡單裝巧克力時，李歡歡連連擺手，道：“不用了，謝謝。”說著，將所有的巧克力一股腦塞進了她羊絨大衣的口袋里，鼓鼓囊囊兩大口袋。

    “真人跟電視不太一樣。”收銀員突然笑著對她說。

    “呃？什么？不是！認錯了。”李歡歡又直擺手，收銀員不說什么，視線卻往她口袋里一掃，李歡歡羞紅了臉——她的獎杯還揣在那兒，露出好大一截。

    老K一手摟著購物袋，一手攬著李歡歡的肩離開，李歡歡不禁心想，照片里，他也曾這樣摟著小甜珊。

    回到車里，老K將購物袋放入后座，李歡歡隨手剝開一顆巧克力扔進嘴里，問老K要不要，老K搖頭，李歡歡依舊剝開另外一顆，再次扔進了自己嘴里，享受著兩顆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的感覺，李歡歡倒向椅背，扭頭看著窗外的霓虹愣神。

    老K路口拐個彎，將車子駛?cè)肴A二中心地庫，鑒于剛剛在超市里的經(jīng)歷，李歡歡已經(jīng)完全相信老K在北京的向?qū)У匚唬斡伤麕е綍r候她只需要掏錢包就好了。停好車，老K先下車，李歡歡嘴里的巧克力還未融化完，她又剝開第叁顆扔進嘴里，老K正好給她打開車門，道：“現(xiàn)在很少見女孩子這么肆無忌憚地吃巧克力?！?/br>
    李歡歡跳下車，回道：“你在暗示我不懂身材管理?！?/br>
    “我在夸你的身材管理。能穿下20歲時候的裙子，不是嗎？”

    “K哥你退步了，我上臺胡謅的話都開始信。”

    “是嗎？我只是相信自己的眼睛?！?/br>
    李歡歡不再說話，老K從后座取出牛皮紙購物袋，領(lǐng)著李歡歡穿過昏暗的停車場走廊，進電梯。

    他們要去頂層，32層。

    “這里有餐廳？”李歡歡一直以為這里是住宅區(qū)。

    “嗯，私人餐廳?！?/br>
    “哦?！?/br>
    李歡歡開始擔(dān)心自己的錢包。

    為了迎合部分特殊人群私密的社交需求，北京的各個角落，催生了許多這種不對外開放、僅以會員制接待固定顧客的會所和餐廳。

    她有幸去過幾個——服務(wù)真的很貼心。

    會費么……李歡歡拋第四顆巧克力進嘴里，再拿十個獎她也負擔(dān)不起。

    32層到。

    出電梯，老K右轉(zhuǎn)，站在一扇紅棕色防盜門跟前，熟稔地輸入電子鎖密碼。

    李歡歡心下狐疑，但來不及細想，只聽門鎖“咔”一聲響，老K推開防盜門一角，示意李歡歡先進。

    李歡歡進去，愣了叁秒——不是什么私人會所，只是一間普通的私人住宅。

    放眼過去，臥室、客廳、餐廳、廚房全在一處——托裝修跟張遠的婚房的福，李歡歡一眼看出房子里的非承重墻全部打斷了，所以視覺效果非常寬闊。

    沒有隱私。

    “平常不忙的時候，我會在這里過夜?！崩螷將購物袋放到開放式廚房的cao作臺上。

    “你的家？”

    “如果你一定要這么稱呼，也可以，算是我在北京的家。要喝什么，自己拿。”老K用手指一指冰箱，開始將購物袋里的東西往水池里放。

    廚房相當(dāng)新，櫥柜上的塑料膜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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