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嬌 第49節(jié)
說到此處,她的話猛然停住,而后小心翼翼去看魏玠的表情,他果真已經(jīng)停下了筆,淡淡地望著她,出聲道:“你要替人不平?” “我可沒有這個意思,表哥未免太斤斤計較,失了君子風(fēng)范?!?/br> 魏玠收回目光,許久后才提醒她:“挪開些?!?/br> 薛鸝扭過頭,才發(fā)現(xiàn)自己倚在魏玠身上將他的頭發(fā)壓到了,于是坐直了身子去看他手里的書信,卻無意瞥見一個薛字。 “薛氏,是指何人?” 魏玠并未隱瞞,將信抬高給她看,直言道:“江東一帶有富商薛氏,與逆黨趙統(tǒng)勾結(jié),利用戰(zhàn)亂得了不少錢財,前幾日族中有長輩去查,發(fā)現(xiàn)他不止如此,也用錢財賄賂了夏侯氏的人,贈予馬匹錢糧……” “這……”薛鸝驚愕,又頓覺無語凝噎?!斑@不是兩頭占好處嗎,天底下哪有這么好的事?” 說完之后她看到魏玠面上的笑意,立刻反應(yīng)過來這不就是她的行事作風(fēng)嗎? 魏玠輕笑一聲,評價道:“鸝娘,你們果真是一家人?!?/br> 第70章 魏玠說完,她也明白了,這富商當(dāng)真是薛珂,許久不曾來往,她竟不知父親有了這種能能耐。 她對薛珂印象并不深刻,只從姚靈慧口中得知了不少他的風(fēng)流韻事。不去走仕途偏偏做了令人恥笑的商賈,拋家棄子一走便是好多年,以至于她們母女受薛氏冷眼。誰知道如今竟成了有名的富商,以至于被魏氏給盯上了。 想到這些,薛鸝不悅道:“若是要追究他的過錯便盡管去吧,總歸父親不待見我,興許早忘了他還有一個女兒。” 她頓了一頓,又補充道:“若是你們抓了他,可會連累我與阿娘?” 魏玠搖頭道:“不好,倘若他一時心急轉(zhuǎn)投了趙統(tǒng),于我們反是一件壞事。只是此事讓夏侯氏的人知曉,未必會輕易放過他?!?/br> 薛鸝不耐道:“為何要與我說?” 眼下她聽到與薛氏相干的事便覺著煩心,倘若不是薛凌,她怎會再次委曲求全。 魏玠將書信放了回去,說道:“既是你的父親,自然要與你說一聲。倘若你想,我亦能將此瞞下,你對他心存怨恨,便不想看他向你俯首跪拜嗎?” 薛鸝抬起眼,竟也被他的話挑起了興致。 “魏氏不是一向恪守孝悌忠義,表哥已經(jīng)不將家訓(xùn)放在眼里了嗎?” 他笑了笑,不以為意道:“偶爾會有例外?!?/br> 薛鸝被他看得面上一紅,不自在地扭過頭去。 車簾卷起,天地間一片蒼茫,白得有些刺目。今年的冬日似乎格外漫長,也不知又要凍死多少人了。 她探出身子扒在小窗上往外看,沒一會兒頭發(fā)上便沾上了雪花。魏玠將她拉回來,提醒道:“看太久傷眼睛?!?/br> “我從前在吳地從未見過下雪。” 在趙統(tǒng)的軍營中她不敢放肆,只有趙郢兄妹兩人會時而與她玩樂,如今到了魏玠身邊,他性子如此古怪,定是不屑逗她開心的。 果不其然,聽到她的話,魏玠只是應(yīng)了一聲,并沒有多少反應(yīng)。 她輕嘆口氣,目光又落到了平遠(yuǎn)侯送來的寶劍上。也不知梁晏此刻在做些什么,是否已經(jīng)與蕭氏議好了親事,與她有關(guān)的讖言流傳如此之廣,他應(yīng)當(dāng)也聽聞了。 行差步錯,她竟還是會心有不甘…… 雪下得越發(fā)大了,兵馬不好前行,于是就地扎營歇息,等過兩日雪薄后繼續(xù)趕路。薛鸝在馬車中窩成一團,整個人埋在厚厚的被褥中,只有幾縷亂發(fā)露在外。 有侍者來報,都只敢輕聲細(xì)語的,以免將她給吵醒了。 夏侯信有事與魏玠商議,駕馬奔過來掀開車簾,正欲開口,卻對上魏玠略帶警告的冷眼,又垮著臉將話咽了回去,緊接著便看到魏玠小心翼翼抽出被薛鸝壓住的胳膊,面無表情地動了動手腕,而后才緩緩起身出了馬車,期間薛鸝也只是皺眉輕哼了一聲,并沒有被他吵醒。 魏玠從馬車上下來,踩在松軟的雪堆上,望著地上的雪不禁出神。 “信兵來報說那兩萬兵馬越發(fā)走得快了,我們?yōu)楹芜t遲不應(yīng)戰(zhàn),此刻停歇反讓他們有機會去給趙統(tǒng)增添援兵。”夏侯信沒好氣地瞥了眼馬車的位置,說道:“連你也醉倒溫柔鄉(xiāng)了不成?” “三十里地外便是澗水,他們的人必定會挑水勢最和緩之處,我已傳令讓三千輕騎先行去澗水處阻截,而后趁他們渡河之時發(fā)兵。”魏玠并不在意他話中的諷刺,繼續(xù)道:“不必cao之過急,讓將士們先修整,待叛軍疲累之時再出手?!?/br> 聽魏玠早有應(yīng)對之法,夏侯信這才放下心來。 言畢他又小聲道:“你將這禍水帶在自己身邊,軍中早有人議論,傳到你父親耳朵里,他必定打斷你的腿?!?/br> 魏玠不以為意,淡淡道:“你這般關(guān)心鸝娘做什么,與你有何干系?” 夏侯信愣了一下,氣憤道:“你這人好生小器,我不過是好心提醒你,如今你與我共事,倘若你遭罪,我亦要被你連累。難不成……難不成我還能搶了你的人不成,我與你說過幾次,當(dāng)初分明是她蓄意勾引,故意往我身上靠,說不準(zhǔn)她早先也意中我……” 魏玠扭過頭,目光平靜地看著他,似乎想看他還要說些什么,夏侯信對上他的眼神,一瞬間也止住了話,惱道:“我胡言亂語,成了嗎?” 他這才收回目光,踩著雪一言不發(fā)往前走,夏侯信牽著馬跟在他身后,憤憤不平地嘀咕著:“什么名士,什么寬仁文雅……” 薛鸝在馬車中睡得晝夜顛倒,等醒來的時候,雪覆了厚厚一層,將士們已經(jīng)搭好了遮蔽風(fēng)雪的小棚子,堆起篝火圍坐在一起取暖。 她披著斗篷緩緩跳下馬車,魏玠已經(jīng)不知道去了何處,晉炤還守在馬車周圍。 “你們主公去了何處?” “主公還有軍務(wù)?!睍x炤答得敷衍。 薛鸝沒有在意,蹲在地上百無聊賴地玩雪。 夏侯信咬著一塊熱氣騰騰的烤餅經(jīng)過,見到薛鸝蹲在那處玩雪,不禁嗤笑一聲,小聲道:“沒見識的,哪有這個年紀(jì)還玩雪的小娘子?!?/br> 紅色的斗篷和層疊的裙擺,在瑩白的雪地里像極了一朵盛開的榴花,處處都透露著一種不合時宜的扎眼。夏侯信看見她的背影,不知怎得生出一種將她踹進(jìn)雪里的沖動。而他想什么便往往要干什么,于是當(dāng)真抬步朝她走了過去。 踩在雪地中的腳步?jīng)]什么聲音,薛鸝正專心致志堆她的老虎,絲毫沒有察覺到背后的動靜,直到聽見幾聲快速逼近的腳步,而后是長刀出鞘的翁鳴聲,她嚇得立刻回頭看過去,便見到夏侯信捏著半塊餅氣憤地瞪著晉炤。 晉炤拔出長刀一言不發(fā)地?fù)踉谘Z身前。 夏侯信沒好氣道:“你見我拿刀了嗎?我又沒想著要她性命,這么急做什么?” 他又揮了揮手里的半塊餅,“我能拿餅砸死她不成?” 薛鸝警惕地望著他,問道:“郎君這是做什么,鬼鬼祟祟豈是大丈夫所為?” 晉炤放下了手中的長刀,腳步卻沒有挪開。 夏侯信垮著臉繞開他,探過身去瞧了眼薛鸝面前的雪堆,搖頭道:“連個雪人都堆不好,五歲稚子都比你堆得有模樣。” 薛鸝想堆一個精巧的老虎出來,奈何她雙手凍得通紅,堆雪人也是頭一回,的確是不得要領(lǐng)。然而她如今有魏玠護(hù)著,自然不用忍讓他,立刻反唇相譏:“自得其樂便好,不比郎君處處爭先,連惹人厭都是頭等的?!?/br> 夏侯信見慣了薛鸝做小伏低的膽怯模樣,頭一回被她嗆聲,立刻陰了臉,二話不說走近她,一腳將她辛苦堆出個輪廓的雪老虎給踩塌了。 薛鸝愣了一下,立刻惱火地抓了一團雪去砸他,夏侯信躲開后,雪砸到了晉炤身上,晉炤垂眸掃了眼薛鸝,對此不置一詞,只將身上的雪拍了拍。 見薛鸝當(dāng)真惱火了要動手,夏侯信又怕她添油加醋向魏玠告狀,笑道:“急什么,我賠給你就是了,你方才要堆什么?” 薛鸝正想說不稀罕,想了想,還是忍下怒火,冷笑道:“那你且堆一只麒麟還我?!?/br> 夏侯信扭頭看她。“你莫誆我,哪有人堆這種東西?” “郎君方才如此豪氣,我還當(dāng)有多大本事,也不過如此?!?/br> 總歸他此刻也無事可做,陪著薛鸝消遣這片刻光陰也沒什么要緊。 夏侯信冷哼一聲,果真蹲下去開始胡亂堆。薛鸝拍了拍手上的雪,站直身子看他,只等他堆好便一腳踢回去。 “你干站著做什么,將那樹枝遞給我?!?/br> 薛鸝撿起來丟給他,又見夏侯信磨蹭了好一會兒,勉強堆出一個形狀來,她毫不留情地嘲諷道:“郎君家的瑞獸原是長著狗的模樣?” 夏侯信羞惱地回過頭?!澳愣裁??” 他話說完,望著自己面前的雪堆好一會兒沒動靜,終于忍不住一把將手里的雪丟到地上,惡狠狠道:“不堆了,女孩兒家的玩意兒,無趣?!?/br> 薛鸝則滿是嘲諷意味地笑出聲來。 隔著遠(yuǎn)些看見二人的身影,隱約聽見薛鸝嬌俏的笑聲,還以為是彼此間相談甚歡,實則二人都嫌惡地望著彼此,恨不得下一刻便要拔刀相向。 忽然嗤的一聲,薛鸝嚇得笑聲都止住了,只見一旁的“雪麒麟”被箭刺中,腦袋已經(jīng)殘缺不全地掉在了地上,而那直羽箭正斜插在雪地中。 夏侯信比薛鸝先一步注意到了持弓的人,倘若他方才再往一側(cè)挪半步,那支羽箭只怕要射穿他的腿,上一回也是如此。 他怒氣沖沖道:“魏蘭璋,你莫要欺人太甚了!” 魏玠將弓放下,平靜地掃了他們一眼,淡聲道:“一時失手,對不住?!?/br> 夏侯信氣得扭頭去看薛鸝,她已經(jīng)提著裙子小跑著朝魏玠的方向靠近了。 他氣急,只能發(fā)泄地踢向雪堆,咬牙切齒地罵了好幾聲狗男女。 沒等薛鸝跑到魏玠身邊,他已經(jīng)先一步轉(zhuǎn)過了身,于是她跟上去扯住他的袖子搖了搖?!拔也贿^是同他說了兩句話,表哥又不高興了?” 魏玠腳步不停,五指卻已經(jīng)將袖子上的手拽下來,觸到她冰冷的手掌,魏玠皺起眉,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薛鸝以為他沒聽見,正要再問,便聽他悶聲應(yīng)了?!笆??!?/br> 她還當(dāng)自己聽錯了,疑惑道:“你方才說什么?” 魏玠緩了緩,忍怒不發(fā),將她抱起來推進(jìn)馬車,按著她的肩吻過去。 薛鸝承受著激烈的吻,腦子里卻想著自己方才沒能堆成的老虎。察覺到她的出神,魏玠沒好氣地低下頭去咬她,疼得她嚶嚀一聲。 “鸝娘,你用心不專?!?/br> “表哥總在這種事上格外專心,也不怕有辱先祖?!彼龂@了口氣,說道:“夏侯信將我堆的老虎踩爛了,你怎得沒射穿他一條腿?” 魏玠沉默了好一會兒沒說話,片刻后才抵著她的肩膀悶笑起來,笑得胸腔都在微微震動。 “何故發(fā)笑?” 他沒說話,只是仰起頭又親了親她。 第二日薛鸝起身,才發(fā)現(xiàn)馬車前堆了一只栩栩如生的雪老虎。 天上還飄著雪,她難得興致好了一回,笑盈盈地問晉炤:”你們主公呢?“ “前方有戰(zhàn)事,主公領(lǐng)兵先行,日落便歸?!?/br> 薛鸝想起來了,趙統(tǒng)的部下領(lǐng)了兩萬兵馬去援助他攻城,前方正是澗河,若這些人被截下,趙統(tǒng)北上的攻勢也會暫緩。 她望著那只老虎,忽然心煩意亂起來。 趙統(tǒng)若勝了,她期盼的榮華富貴還有期望,可若是趙統(tǒng)兵敗,她豈不是要永遠(yuǎn)綁死在魏玠身上。何況趙統(tǒng)一路北上,勢必有攻打上郡的那一日,梁晏又該如何? 第71章 魏玠的猜測并沒有錯,叛軍果然是奔著澗河去了。聽聞他們安營扎寨就地歇息,于是忙不迭地開始渡河。魏玠早早命人去探過了四處的地勢,且命三千輕騎繞遠(yuǎn)路先行去伏擊他們。再帶著一隊人馬從后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