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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時候,又是這種地方,能夠如此肆無忌憚的調(diào)配人馬的,只能是叛軍。且越是靠近潼關(guān),叛軍的數(shù)量也只會越多。 被敵人環(huán)伺的緊張感,始終縈繞在三人腦中。即便春日的山林一派生機,河流與丘陵間的野地上,還盛開著五顏六色的花朵。但春日的風景,仍然不能打破始終縈繞在心頭的壓抑。 “何兄,你要是能一直這么安安穩(wěn)穩(wěn)的把胡大哥帶回潼關(guān)就好了?!壁w小羊隨口說著。 “只要咱們這一路上都能避開與敵軍正面交鋒,這也沒什么辦不到的?!焙螒?yīng)天淡淡道。 “這誰敢保證?”趙小羊不由回頭去看何應(yīng)天,他注意到胡九彰已經(jīng)在何應(yīng)天背上睡著了,且他衣襟下滲出的血跡,也照比昨夜范圍更大了。 “這就看命唄,但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可得爭點氣,咱們?nèi)齻€人的命,可就拴在這一頓飯上了。我再餓上一頓,倒是沒什么,但我看胡兄弟可能要挺不住了。說來也是奇怪,你說他都傷成這樣了,還來什么前線?命大都沒有他這么糟踐的?!?/br> “胡大哥為什么來,我是不知道。”趙小羊皺著眉頭轉(zhuǎn)過頭,又將注意力集中在探路上,“但我知道他得回潼關(guān)去。不瞞你說……我昨天夜里,其實想跑。” 趙小羊看著前方碎石叢生的小道,眼光好像飄到了遠方。 “你想當逃兵?” 何應(yīng)天不由瞇起眼。 “想?!?/br> “那你跑了之后靠什么活?。柯犇憧谝?,像是本地人,但據(jù)我所知,這一帶的本地人,早就已經(jīng)逃荒到西邊去了吧?” “是啊?!壁w小羊?qū)Υ藵M不在乎,“去年冬天,我爹帶著弟弟逃到西邊去了,上個月我收到同鄉(xiāng)消息,說是他們兩個在興元一帶落草,做了匪盜。你說這氣不氣人,我在這邊拼死拼活的跟叛軍打仗,他們倆反倒跑到后方,欺負起自己人了?!?/br> 趙小羊眉頭緊皺著,好像在跟什么東西較勁似的,眼睛緊盯著前方。 “這事太丟人了,我以前都不敢跟人說,連胡大哥都不知道?!彼谅曊f著。 “那怎么現(xiàn)在就敢說了?” “誒……現(xiàn)在不在乎了。”趙小羊嘆了口氣,“就覺得沒意思……”他聲音壓得很低,好像是在咬著重音似的,卻又好像是哭了。 “打仗也沒意思……打來打去,都是唐人之間在互相打,打不出個名堂來??刹淮蛘蹋兆佑诌^不下去,每天為了一口飯疲于奔命,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死了。想來想去,都沒什么意思?!?/br> “那你還想干嘛?”何應(yīng)天不由反問。他皺著眉頭,顯然,趙小羊的這番話,他是不認同的,但他卻也不準備說服趙小羊要如何如何。 “誒……不知道?!边^了老半天,趙小羊才吐出這幾個字,“不知道,就想一個人待著,好好靜靜?!?/br> 聽到這個回答,何應(yīng)天不由嗤笑。 “你上哪兒靜去?這天下,還有能讓你一個人靜靜的地方嗎?” “上山唄。反正我是獵戶出身,進了山也餓不死?!?/br> “呵呵……成,你愛去哪兒去哪兒。我不要求別的,只是今天這頓rou,你高低也得給我弄回來。否則我也不能保證,能不能順利回到潼關(guān)?!?/br> “獵物我肯定給你帶回來?!壁w小羊回過頭,看著何應(yīng)天的眼眸,篤定道。 “但只要我?guī)еC物回來了,你必須答應(yīng)我,帶胡大哥回潼關(guān)。” “……行。” 何應(yīng)天對上趙小羊目光,他思索片刻,干脆停下腳步,神色轉(zhuǎn)而鄭重了不少。 “我保證我會盡全力。至于胡兄有沒有命活過去,就不在我能力范圍之內(nèi)了?!?/br> “這就夠了。” 趙小羊沉聲應(yīng)了,轉(zhuǎn)過頭去繼續(xù)領(lǐng)路。他的神情照比之前堅定了不少。大抵對他來說,這樣,就足夠了。 正午時分,三人空著肚子穿越河谷,終于行到了一處上山的小道前。趙小羊獨自一人遁入山林,轉(zhuǎn)眼間便消失的無影無蹤。而何應(yīng)天背著胡九彰,在山下找了處隱蔽的角落,坐下來休息。 被從人背上放下來時,胡九彰被傷口的陣痛給弄醒了。 他額間微微發(fā)熱,臉色的一片慘白著。何應(yīng)天看他模樣可憐,幫他把身上的繃帶解開,簡單處理滲血的傷口。 “誒……還行嗎?用不用我給你點堆火,暖和暖和?” 何應(yīng)天瞧著胡九彰虛弱的模樣,直是皺眉。 “不用……”胡九彰靠在草葉堆起的小墊上,微微搖了搖頭。 “等回了潼關(guān)就好了。我就是有點餓了……”他輕嘆著,何應(yīng)天卻撇了撇嘴,轉(zhuǎn)身撿柴火去了。 不多時,何應(yīng)天抱著一捆枯枝回來,拿出自己腰間小袋里的火引子,在胡九彰與自己之間,點起了一團小小的篝火。 “你再睡會兒,我給你燒點熱水喝?!?/br> 他低聲說著,又把自己腰間的鐵水壺拿出來,架到篝火頂上熏烤。 二人坐在篝火旁,從日中等到了日落,這一天,又是空著肚子熬過來的,眼看著就要入夜,他們卻始終沒能等來趙小羊。 月亮再次爬上山崗,何應(yīng)天坐在篝火旁,愈發(fā)的不耐煩了。 “那小子該不會是騙咱們的吧?他不會自己跑了吧?” “不會……” 胡九彰聲音虛浮著。他不單是餓得頭暈?zāi)X脹,身上的傷痛,也無時無刻不在吞噬著他所剩無幾的氣力。好在何應(yīng)天沒過一個時辰,就過來幫他檢查傷口。有的地方實在止不住血了,他就拿著帶火星的木炭,往傷處狠狠烙一下。反正只要能把血止住,至少短時間內(nèi),就無性命之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