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頁
趙小羊這一聲叫喊,震得胡九彰腦仁都要跟著一起炸了。 “胡隊!你醒了!” 看他這一副激動的模樣,胡九彰不由嗤笑。 “醒了。你叫這么大聲,就不怕被人聽見嗎?” 胡九彰的聲音還有些虛弱,但襯著他嗓音的底色,卻是難以掩蓋的欣喜。哪怕他還有一絲力氣,這時他都會從地上坐起來,再好好看看這個世界,看看這萬里無云的青空,和周遭植被繁茂的大地。 “不怕不怕!胡隊,咱們已經(jīng)快到潼關(guān)地界了,最慢最慢,再走上四五日,也能到潼關(guān)了?!?/br> 趙小羊興致勃勃,而胡九彰顯然有些愣了。 “怎么……這么快就能回去了?” “什么叫這么快???胡隊,你可是一連昏迷了五天!要不是我跟張隊輪流給你喂水喂飯,你就是餓也餓死了?!?/br> 趙小羊說著,已然有些凄然意味。 “誒……能活下來就好。咱們掉下來的地方,正是一片樹林。要不是因為下面樹冠茂密,咱們誰也活不了,但也正是因有樹枝接著,每個人身上也添了不少傷。張隊的左胳膊廢了,我這腰上也給劃掉了一大條的皮rou。但能活著就好……能活著就好?!?/br> 聽著趙小羊那話,胡九彰不禁有些恍然了。他定睛瞧著趙小羊,忽然發(fā)現(xiàn)這一向開朗的小伙子,照比之前更瘦了,甚至到了瘦骨嶙峋的地步,而張芝呢……胡九彰費力側(cè)過頭去,便瞧見張芝正臥在一棵大樹下酣睡,而那樹梢上綁著的,就幫著他們歷盡千辛萬苦才抓來的俘虜。 張芝一條胳膊上纏著繃帶,被用麻布條斜掛在脖子上。而那俘虜身上也多了不少傷,但好在那人還活蹦亂跳的,還時不時朝胡九彰這邊張望。 “誒……苦了你們了……” 胡九彰不由長嘆。嘆息過后,他的鼻腔居然又酸了。他實在不知道自己這算幸運還是不幸。不幸便是,他不該在小隊最需要他的時候,發(fā)起高燒。而幸運,能說的就太多了。能認識趙小羊跟張芝兩個,便是他這次最大的運氣。 “小趙,你扶我起來。” “誒——不行!張隊交代過,你傷勢太重,不好好歇著,怕是還得發(fā)燒。胡隊,咱們已經(jīng)出了陜郡地界,再怎么也不用急了,我跟張隊給你做了個擔架,咱們就這么抬你回去,你什么都不用做,好好養(yǎng)著就行。” “這……”胡九彰雖想拒絕,可他試了幾次,到底還是沒能從地上坐起來。且他每動一下,身上均是痛苦萬分,倒還真是只能如趙小羊說的那樣,躺著一動不動了。 無奈,自己起不來,胡九彰只得由著趙小羊與張芝二人輪流照顧著,他心中當然是過意不去的,但好在他受傷雖重,好轉(zhuǎn)的卻也很快。在二人的精心照料下,他原本動都不敢動上一下,幾日之后,就能自己坐起來吃東西了。 而這一次,趙小羊也不敢再催著小隊趕路了,一行人統(tǒng)統(tǒng)帶上了傷,又要照顧胡九彰這個重傷號,每日能走上十幾里,便算快的,再加上他們走得大多是山路,速度便要再拖慢幾分。原本趙小羊預計最慢四五日走完的路程,他們這一走,居然拖成了十幾日。待三人看到遠遠屹立在半山腰的潼關(guān)城墻時,他們沒有一個,不激動得熱淚盈眶。 張芝與趙小羊一前一后,抬著擔架上的胡九彰,剩下一個俘虜,還被張芝把上身捆實了拴在身上,遛狗似的跟在三人身旁。 入得潼關(guān),一見到王錚,三人原本還堅毅十足的模樣,轉(zhuǎn)眼間,便好像被榨干了水的黃瓜似的,一個個都蔫了。王錚瞧著他們,想笑也笑不出聲。 “咋?我是閻羅嗎,一見著我,就都半死不活了?” “誒,王校尉,胡隊和張隊的傷都不輕,如今咱們舌頭也給你抓回來了,休息幾日,總成吧?” “成。” 王錚叫人帶走了俘虜,回身再瞧向他們時,本是想笑的??伤娇?,便越是笑不出。這三個人哪里還是臨行前的那三個意氣風發(fā)的兵?他們?nèi)缃竦哪樱徽f是偽裝成饑民,便是真正的饑民,都沒有他們凄慘。 張芝胳膊上的繃帶早已經(jīng)被汗水和泥土染成了灰黑色,而那灰黑之中,還透著點點猩紅。而胡九彰就更慘了,他坐在擔架上,身上的傷口太多,只得隔著衣服,用布條臨時捆綁住。而就算如此,他上身還有幾處傷,仍在向外滲血。至于趙小羊,他人倒是精神,只腰間那一片,也帶著濃重血跡,想來也是傷得不輕了。 這三個人都黑了,也瘦了,身上臟兮兮的,混著干透的血塊與泥土,全身上下楞見不到一塊好rou。就連王錚也想象不出,他們是下了多大的決心,忍受了多少痛苦,才拖著殘軀,走過八十余里山路,將俘虜帶回來的。 “誒……你們快到軍醫(yī)那里治傷,我這就去向上峰奏報,你們就安心等著領(lǐng)賞吧!” 王錚臨走,到底還是釋然的顯出笑意。兵嘛,不就是這樣?好在現(xiàn)在人回來了。只要人能活著,就比什么都好。 即便回了營,這三人如今也跟連體嬰似的,到哪兒都是一塊兒走。趙小羊與張芝兩個,一左一右攙扶著胡九彰,到軍醫(yī)那里報到。 在外頭十幾天的山路都走過了,如今到了軍醫(yī)面前,這三位反而挺不住了。趙小羊處理傷口時,疼得吱哇亂叫,那叫聲跟殺豬似的,營房外幾百米都能聽到。張芝與胡九彰兩個老兵倒是很平靜,張芝的胳膊徹底廢了,軍醫(yī)叫他直接把那胳膊給截了,張芝坐在臥鋪前,半天沒答出話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