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這些孩子都爭氣，岳明鏡不在乎他們是不是能出人頭地，是不是會讓天下傾慕，他只想他們都好好的。

    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命運(yùn)又給他開了一個(gè)這么大的玩笑。

    岳滿星是曲露從的遺孤，他的母親換了岳明鏡真正的孩子。

    而長姐唯一的孩子差點(diǎn)死在懷鹿教的手上。

    岳明鏡知曉這個(gè)消息時(shí)，頭發(fā)都白了不少，強(qiáng)行壓下心中涌起的那股茫然，只覺得太過諷刺。

    他自認(rèn)一生沒做錯(cuò)什么，也明白岳滿星沒做錯(cuò)什么。

    可沒辦法了，一點(diǎn)辦法都沒有了。

    如今武林眾人答應(yīng)了他的請求，岳明鏡終于也松了這口氣，臉上神色卻更憔悴了，他不想去管何家的什么事，只在岳滿星院子外打轉(zhuǎn)，想了半天，也只能站在原地。

    徐相斐慢慢走近，見暗中躲著的祝煦光離開，才上前道:“舅舅。”

    “燕為啊。”岳明鏡眼角是藏不住的皺紋，“怎么來了？他們還有再刁難你嗎？”

    “沒有?！毙煜囔耻P躇不決，“小浦進(jìn)了城，就在之前我們待的客棧里，舅舅要去見見嗎？”

    岳明鏡聞言，先是回頭，似乎想透過那扇禁閉的房門去看里面的岳滿星。

    但很快，他便長舒一口氣:“現(xiàn)在嘛，還不是時(shí)候。”

    徐相斐就不說話了。

    岳明鏡看著看著，眼睛突然紅了一些，但很快扭頭，不愿讓徐相斐看見。

    鬧成這樣，誰都不想的。

    這件事中，岳明鏡和姜浦都是最大的受害者。

    一個(gè)被蒙蔽多年，一個(gè)流落他鄉(xiāng)，不知來處。

    徐相斐也知道，岳明鏡活得其實(shí)并不容易，這些年全靠膝下幾個(gè)孩子支撐著。

    “舅舅……”

    “沒事，我沒事?！痹烂麋R很快平靜，拍拍徐相斐的肩，“不管怎樣，舅舅該謝謝你，滿星是個(gè)好孩子……但有些事情，是無法挽回的。”

    如果徐相斐當(dāng)真被永遠(yuǎn)留在雪地，那岳明鏡就再沒有任何資格為岳滿星求情。

    他不敢。

    死后不敢面對發(fā)妻，不敢面對長姐。

    可徐相斐還活得好好的，并且明確表示他不怪岳滿星，那岳明鏡才能說出那番話。

    “舅舅……去看看滿星吧?！?/br>
    岳明鏡沉默良久，似乎想點(diǎn)頭，卻又想搖頭，最后還是長嘆一口氣，慢慢走進(jìn)房門，抬手輕輕敲了敲。

    ……

    屋內(nèi)，曾經(jīng)的父子兩人都站著，岳滿星無措地立在桌邊，桌上是他為岳明鏡倒的茶。

    可他不敢端過去。

    岳明鏡也沒看他，只余光一瞥，發(fā)現(xiàn)他瘦了一些。

    也對，岳滿星過去哪里離開過岳家？

    這大半年的，也確實(shí)是苦了他了。

    可出去一趟，他便再也回不了岳家了。

    岳明鏡越想越覺得心中發(fā)苦，良久才定了定神:“你大哥不久后就會送你出何府……這邊事情沒解決，我暫時(shí)也走不了，你出去以后，能走多遠(yuǎn)走多遠(yuǎn)。”

    “但北邊太危險(xiǎn)，你好生記著些，盤纏包袱……我都給你備了，若是沒有必要，便別說自己身份。外邊不比岳家，危機(jī)四伏，你也機(jī)靈一點(diǎn)，若實(shí)在不行就去找你大哥?！?/br>
    “但若是你要回懷鹿教……便別去找你大哥了。此后，我不能再護(hù)你分毫……仔細(xì)想想，這些年我好像也沒有仔細(xì)看過你，”

    “我說不出什么，便愿你……一生順?biāo)?。?/br>
    岳滿星聽著聽著，攥著衣袖的手就松了，不知不覺中，竟然滿臉是淚。

    他們明明沒有看向?qū)Ψ剑瑓s又知道對方臉上是什么神情。

    岳明鏡頓了頓，還是安慰了一句:“別哭?！?/br>
    岳滿星眼睛更加濕潤，淚水猶如斷線的珠子滑落。

    他想起來了。

    上一世、上一世他被趕出岳家之時(shí)，也曾回頭望向岳明鏡。

    那時(shí)岳明鏡呆立一旁，良久嘴唇才顫抖了一下，深深一眼，是他看不懂的復(fù)雜以及絕望。

    他在說……

    別哭。

    岳明鏡推開門，看著湛藍(lán)天空，聽見身后岳滿星輕輕跪地一拜，頭磕在地上的聲音，他沒有回頭，也沒有拒絕這個(gè)禮，只是長袖一揮，再不管身后人。

    陰差陽錯(cuò)的父子之情，終究也到了該一刀兩斷的時(shí)候。

    這不是絕情，這都是為了對方能更好地活下去。

    從此拋棄陰霾，大步向前，惟愿一生順?biāo)臁?/br>
    ……

    徐相斐帶著岳滿星出去時(shí)，也遇到不少人特地繞路來看，就連何小公子都來了。

    他開始并不知道岳滿星身世，只覺得奇怪，不明白何元愷為什么要拿這點(diǎn)做文章。

    如今知曉來龍去脈，才覺得岳家也莫非太慘了。

    不過……

    何小公子抿唇，站在回廊處，手抵在朱紅柱上，眼中是莫名的羨慕。

    不過岳滿星的運(yùn)氣可真好啊。

    岳滿星此刻低著頭，卻不覺得難堪，這比上一世好太多了，而且還算和平解決，倒讓他心中輕松了不少。

    剛剛重生時(shí)，他心中滿是迷茫，不明白為什么又要讓他經(jīng)歷一次前世的不堪。

    可在他閉眼沉思之時(shí)，才如夢中驚醒，不顧一切地帶人往西北奔去。

    流亡那五年，他不止一次在想，如果有機(jī)會改變就好了，不止一次在想，要是能有什么辦法償還岳家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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