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味覺陷阱

    他掃了眼上面繡的水鳥，便遞給一旁那對著尸體哭訴不止的道人。

    “前輩，有什么話出去再說吧，別在這里耽擱了?！?/br>
    “我于心有愧，原諒不了自己，你別勸我了?！?/br>
    荊年也果然沒勸他，而是將手絹攥成團，塞進他的嘴里，強行止住哭聲。

    “兄弟情深，下去團聚甚好?！?/br>
    他現(xiàn)下兩手空空，沒有任何武器，修為境界也不算高，對方仍不自覺打了個寒顫，方才的一切歷歷在目。

    荊年卻又拍拍他的肩，溫聲道：“晚輩的意思是，前輩的師兄若是泉下有知，也不愿見你沉浸在悲痛里。”

    sao動過后，無人慟哭，都開始張羅著把尸體運出去。

    我也吸吸鼻子，完全哭不出來了。

    可惜屬玉師兄的手絹，掉落在地上，緞面變得臟兮兮。

    不過他也無暇顧及這些，荊年的所作所為強烈沖擊了他的認知，一派魂不守舍的模樣。

    我正思索著該說點什么安慰的話，新的變數(shù)再次出現(xiàn)——又有人遭遇不測。

    正是方才跪在尸體前哭訴的弟子。

    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只見他臉色慘白，大張著嘴，像上岸的魚一樣張著嘴，無法動彈，手指死死攥著胸前衣襟，想將它撕碎，但經(jīng)脈似被封死，半點勁也使不上。

    同門們連忙幫他將衣服脫下來。

    觸目驚心。

    方才還看不出所以然，眼下才發(fā)現(xiàn)衣物下，大片絳紫色圖紋攀附著皮膚肆意生長，狂恣妖異，摸上去熾熱guntang。

    可偏偏在手腕和脖頸這些分界處止住了，呈現(xiàn)出一副殘缺的人皮畫卷。

    那些尸體也是如此。

    我無法破譯這些圖紋，正想問問其他人，秦屬玉從消沉中回過神來，道：“這是魔域通用的文字！大家立即屏息凝神！”

    “入魔者又多了一個……何時才是個頭……”道人們處于崩潰邊緣，變得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熬椭浪挠心д希讲乓覀兎艞墡熜值娜?，就是他……”

    我也想問，看東西用的是眼睛，為何要屏住呼吸。但還未開口，荊年的掌心已經(jīng)捂住我的口鼻。

    他虎口的繭薄了些，膚色更為瑩潤，能清楚瞧見掌紋線起點的細枝末梢里，藏著幾似血漬，是方才給劍開刃時用力過猛所致。

    就像初遇的凜冬，死去的野兔在雪地里留下紅梅。

    我那時不喜歡，現(xiàn)在更為討厭紅色。

    掙脫無果，我決定效仿2號，咬一口讓他松手，荊年卻提前察覺我的意圖，迅速捏住我的頜骨，而沒有骨骼的舌尖反應慢了難拍，擦過他的手。

    紅梅被舔舐，暈染開來，只留下秾艷痕印。

    花是凋謝了，但春泥還留在仿生味蕾上，腥甜不散。

    他松開手，我也幾乎同時與他拉開距離。

    壞了，這下荊年更要深信不疑我喜歡他的手了。

    可不就像狗舔rou骨頭么？

    幸好他沒再開口說出什么混賬話，只淡淡重復了一句：“屏息凝神，尸體散發(fā)的香味有問題?！?/br>
    我乖乖關掉呼吸系統(tǒng)。

    異香也隨之消失。

    “錯不了，是夜息香?！鼻貙儆竦?。

    我的詞庫也難得匹配出了結(jié)果。

    夜息香，是薄荷的古稱，因其具有安神功效而得名。

    這味道確實與薄荷有幾分相似，但也僅僅是相似。

    極度不嚴謹?shù)拿?，我想著?/br>
    秦屬玉繼續(xù)道：“夜息，是上古時魔域流傳出的瘟疫，史籍記載里，它出現(xiàn)過幾次，都是在大饑荒后?！?/br>
    我的猜測沒錯，徐錦的主要癥狀也是饑餓。

    有人追問道：“此疫有何痊愈之法么？”

    秦屬玉搖頭，“魔域的瘟疫一經(jīng)入世，便是千年難遇的天災，病者入魔，唯有啖食血rou才能活下去，夜息香每次出現(xiàn)無不是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因為入魔者不懼傷痛，只有一把離魂之劍能阻止他們，死后尸體散發(fā)異香，名曰夜息香?！?/br>
    他深吸一口氣，道：“這就是夜啼劍名字的由來，我們救不了他們?！?/br>
    一息一啼，原來所有巧合都是早就注定好的。

    但如果這樣的話，而便不叫巧合。

    而是——入局。

    當局者是無法得知局的邊界在哪的。

    我下意識地仰頭，看見天邊那輪彎月已經(jīng)升得很高，隱約能辨出太白星的位置。

    隨著天光微亮，入魔者身上的絳紫圖紋顏色更深，幾近玄墨。

    眼看著這些未被破譯的魔域文字就要被暈開，我覺得可惜，便趁人不注意，在他皮膚上采了樣。

    沒想到，居然真化驗出了一些“夜息香”的數(shù)據(jù)。

    【分子量：84.93】

    【元素：碳、氫、氯】

    【原子配比：1：2：2】

    【碳氫/碳氯原子軌道重疊處存在極性共價鍵】

    【結(jié)構(gòu)模型：非對稱四面體】

    ……

    【確認殘余物部分為：二氯甲烷】

    這才是我熟悉的命名法。

    盡管其余組分仍不可知，但也足夠說明，這“夜息香”，乃至名為“夜息”的瘟疫，都很可能跟我一樣，是外來物。

    并不屬于這塊修真大陸。

    可按史籍記錄，夜息早就現(xiàn)世過，會是誰將它帶來的呢？

    我在這個怪力亂神的世界里，第一次得到合理的結(jié)果，非但沒有安心，反而陷入了懷疑中。

    會不會、是我的系統(tǒng)出錯了呢？

    但拋開數(shù)據(jù)分析，就rou眼所見，也符合了大半。

    二氯甲烷，無色透明液體，有芳香氣味，極易揮發(fā)和滲透。對應尸體散發(fā)的甜香。

    在體外毒性較弱，吸入體內(nèi)則分解出劇毒光氣，損害中樞神經(jīng)和呼吸系統(tǒng)，達到一定濃度會使人失去意識乃至死亡。因而只有靠近尸體哭訴的弟子中毒倒下，神經(jīng)麻痹無法動彈，造成走火入魔經(jīng)脈封死的假象。

    至于那些絳紫紋路，也是由于它易揮發(fā)，直接接觸皮膚并無大礙，但滲透入衣物后，揮發(fā)受阻，從而大面積灼傷。

    只是，為何灼痕如此有規(guī)律，甚至形成文字？

    這便是無法解釋的部分。

    說到底，夜息香只是夜息帶來的“果”，而“因”，則是參賽者們?yōu)楹螘櫮?，變得狂暴嗜血?/br>
    夜息，究竟是什么呢？

    執(zhí)果尋因，是一種邏輯逆推，違背設定，因此我深感迷茫。

    冥冥中，似乎漏了樣關鍵線索。

    作者有話說：

    為服務劇情，二氯甲烷毒性有夸大，實際要直接注射才能達到以上效果。

    第28章 閾值試探

    正想再去那些尸體身上取點樣來化驗，卻被荊年攔住了。

    “別碰，都已經(jīng)這么多人墮魔了，你好歹也長點心眼?！?/br>
    “我只是想知道，夜息到底是什么。”我試圖說服他，“感覺已經(jīng)離真相很接近了，但還少了點什么……”

    “少了那個黑色錦盒?！彼鸬?。

    我一拍腦袋，沒錯，墮魔者出現(xiàn)的契機便是有人打開了盒子。

    隨即詢問了在場的每個人，包括最初的目擊者，都不知那神秘黑色錦盒的蹤跡。

    倒是其中一具尸體緊攥的手心里，有半截布料。

    繡有巽風峰的標識。

    秦屬玉臉色再次沉下來，問：“柏霜不見了？”

    這一提醒，我才意識到柏霜整個晚上都未露面。

    “我們進山林后不久，就遇襲了，我不慎和柏師兄走散，然后便碰到你們?！鼻G年拿起布料，不無遺憾道：“希望柏師兄吉人天相，平安無事?！?/br>
    話雖這么說，但在這危機四伏的密林里孤身一人會遭遇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秦屬玉更是二話不說便動身，他走得極快，我忙不迭跟在其后，猶豫了片刻，還是問道：“屬玉師兄，我們不找錦盒了么？”

    明明就差一點了，只要我找到錦盒，便有機會弄清楚夜息是什么，它作為外來物，又是如何進入這個異世界的。

    再往前了說，也許能找到讓我回去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