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jīng)年不識酒沾唇 第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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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簡單我也可以學(xué)?!?/br> 人工智能之所以能做到仿生,不正是因為優(yōu)秀的學(xué)習(xí)能力嗎? 荊年的耐心終于耗盡,又回到最初的問題,“為何要學(xué)?你做事沒有目的嗎?” 我想也沒想,就答道:“因為我很好用?!?/br> 很好用的仿生人。 是31世紀(jì)最前沿科技的結(jié)晶。 我信心滿滿,背靠響徹整個蠻荒大地的風(fēng)聲,對他發(fā)出試用邀請,他卻遲遲不答。 于是兩人就這么僵持在門口,荊年的睫毛上沾了一片小小的雪花,落入眼中的琉璃瓶,轉(zhuǎn)眼就沒了蹤跡。 瓶中有弱水三千。 隱約聽見打更人敲著鑼走過門口,夜很深了。 他到底還是退了一步,敷衍道:“好吧,那你證明給我看。” 第6章 當(dāng)前版本號:79 不管怎么說,這太突然了。 我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但看著他凍得微微泛白的嘴唇,便自作主張關(guān)上門。 屋內(nèi)稍稍回暖了些。我對荊年說:“我要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你?!?/br> “快點?!?/br> “不要再對我用命令了?!蔽揖嫠?/br> “不是你說的嗎?你很好用?!鼻G年嗤笑一聲,“這么快就要反悔?” “沒有反悔,只是你權(quán)限不夠而已,你的話我會自己決定是否聽從。” “你的決定,就是放著舒服的客房不要,睡柴房嗎?”他已經(jīng)在薄薄的枕席上躺下,斜眼看著我,“我可沒有多余的被子給你?!?/br> 柴房的地板濕滑陰冷,唯一的暖意,來自天窗投進來的,荊少爺房間里的暖光,不過幾步之遙。我記得,哪怕是一張宣紙,都散發(fā)著好聞的墨香。 我問荊年,“去了天邑城,你是不是就能穿好看的衣服,住又大又暖和的房間了?” 他吹滅了黃豆般的燭火,翻了個身背對著我,呼吸清淺綿長。 “浮名浮利,虛苦勞神?!?/br> 你我皆是隙中駒,石中火,夢中身。 荊年想去天邑城,我便幫他,至于背后的緣由,無需探尋,也無法探尋。就像地上陳年累月的青苔,被方才的柴刀劃開一道丑陋口子,隔開一個人和一件物。 雖然答應(yīng)了荊年,要好好想想怎么證明我很好用,但思考畢竟是個極其耗電的過程,漫漫長夜,我選擇將電量用在更實際的用途上。 于是我后退幾步,靠坐在被風(fēng)吹得岌岌可危的門板前。 溫度有所上升,角落里不知名的蟲鼠更為活躍,發(fā)出茍且的聲響。干草和薪柴橫堆,霉菌與濕氣纏綿。荊年穿著雪白的中衣,躺在這凌亂骯臟的柴房正中,像培養(yǎng)皿里突兀出現(xiàn)的無菌生物,如此違和。 不過,這里的人好像將這種違和感稱為“仙”。 我又坐直了些,將試圖涌入的寒流堵得更死。 本以為睡著的荊年突然轉(zhuǎn)過身,問道:“對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用樹枝在地上隨意劃拉了個:七十九。 型號為swp(sweeper/清除者),當(dāng)前版本號為79。 “以數(shù)為名,未免太草率?!彼聊?,拿過樹枝,一筆一劃寫下三個字:戚識酒。 “你以后的名字就是這個了?!?/br> “我都說了不要命令我?!?/br> 他沒理我,闔眼,這回是真的睡了。 我也閉眼,進入待機模式,并未設(shè)置定時,因為每過一個時辰,就能聽到打更的鑼聲。 臘月的冬日頭升得晚,更聲能響到辰時。 但最后喚起我的并不是那鑼聲,而是一陣急切的拍門聲。我開門,看到了秦屬玉,素來溫吞的他此刻一臉焦急。 “昨晚死人了?!?/br> “怎么會?荊少爺昨晚不還好好的嗎?” 他面色沉重,我上個疑惑還未解開,更驚人的消息又傳來:“死的不是荊少爺。” 我跟著他去了外院,遠遠的,肆虐了整晚還沒歇停的風(fēng)就將濃重的糊味送過來,十幾具焦炭般的尸體并排擺放在雪地上,皮rou都烤融化了,骨頭卻依舊和雪一般,白得刺眼。 的確是身中蝎毒之人的癥狀,不過這速度實在太快,僅僅一晚就成了焦尸。 秦屬玉沒說過這毒能傳染,他們是怎么沾上的? 尸體已經(jīng)清點過,都是家仆,他們身份卑微,多是幾錢銀子買來的,所以倒沒人哭天搶地,只是有些悚然。荊老爺和荊夫人捂著鼻子,說焦尸腐爛速度快,得盡快處理掉。下人們戰(zhàn)戰(zhàn)兢兢,把這些面目全非的尸體抬到輦車上,準(zhǔn)備運出去。 兔死狐悲,誰都不知道下一個是不是自己。 個別膽大的哭訴著向秦屬玉求助,讓他看看自己體內(nèi)是不是也有這要命的毒蝎,秦屬玉耳根子軟,答應(yīng)下來,一一去探他們的經(jīng)脈,但毫無所獲,反倒弄得自己疲倦不已。 一旁的薛師叔臉色更難看,他大早就到了荊府,黑眼圈極深,似乎沒睡好。本是下山來清除毒患,結(jié)果死的人越來越多,蝎子也沒找著,換成誰心情都不會好。 他心情不好就要發(fā)作,讓人放下輦車,“這車轱轆聲吵得人頭疼,死這么多人,昨晚就沒有人發(fā)現(xiàn)什么反常嗎?” 一個人被活活燒死,rou體所經(jīng)歷的痛苦可想而知,卻不聲不響。要么是他意志堅定過人,要么是根本來不及呼救就死了。 薛師叔的目光從荊家?guī)资谌松砩蠏哌^,但沒人吱聲。 沒人知道很正常,人在睡眠期間意識是與外界隔絕的,而我這個唯一沒睡的都沒察覺。 他目光掃過荊年時,有些僵硬地停住了,“你,是不是叫荊年?” 荊年抬頭,略有驚詫,但沒太大反應(yīng),只是答道,“是,小的命賤,自小無親無故也無名,后有幸到了荊家,老爺便給我取名為年?!?/br> “你……你……”薛師叔鳳眼圓睜,劇烈咳嗽起來,秦屬玉連忙給他順氣,“師叔您身體不適嗎?都怪我,知道您舊疾未愈,不該請您過來?!?/br> “仙長認識我嗎?”荊年的眼睛里有了幾分深意。 薛師叔對秦屬玉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事,但表情還是不太自然地飄向荊年,他欲蓋彌彰道:“我怎么會認識一個小小家仆?” “仙長說的是?!鼻G年淡淡道。 “那——你昨晚有沒有聽到什么奇怪聲響?或者是看到什么可疑的人?” 荊年看向我。 我瞪了回去,找茬是吧? 薛師叔卻依然追問:“當(dāng)真沒有?” 荊夫人許是怕他發(fā)作,過來賠笑,“仙長,他一個下人能知道什么?”轉(zhuǎn)頭看向荊年時又翻臉如翻書,“還愣著干什么?快把車推出去找個地方埋了,真晦氣?!?/br> 我看過去,尸體都只用草席隨意地裹住,這就是荊年說的命賤嗎? 薛師叔白了荊夫人一眼,“我看你這老東西才晦氣,還沒搞清楚就急著收尸,怎么不找個坑把自己埋了呢?” 他模樣仙風(fēng)道骨,說出的話卻十分刻薄,荊夫人臉上一陣紅白交錯。 “仙長,叔母,你們都先消消氣。”荊小姐一身素縞,從屋內(nèi)走了出來,“畢竟死者為大,就這么草草掩埋掉屬實不忍,不如在府上辦場簡單的喪事,誦經(jīng)祈福,算是慰藉亡者了,然后再聽道長的處置?!?/br> 她輕輕嘆了口氣,面容悲憫,“要是可以,下輩子投個好人家吧?!?/br> 薛師叔的臉色終于緩和下來,語氣無奈但也只能妥協(xié),“等辦完喪事,便將尸體處理掉吧,尤其是脊骨,以防蝎毒真的傳播開。逝者已矣,還是生者為大?!?/br> 我聽得似懂非懂,他們似乎在討論一件很沉重的事,于是我偷偷問荊年:“為什么一下說死者為大,一下又說生者為大,到底什么為大?” 荊年不以為然,“這要看哪個能騙到自己了?!?/br> 第7章 他天生會說謊 喪事舉辦得簡單但完整,結(jié)尾是誦經(jīng)超度亡魂。就連昏迷不醒的荊少爺,都被人換上了喪服,用輪椅推了出來,荊府這喪事,似乎辦的很有誠意。 但也可能只是心虛,畢竟荊少爺平時對下人非打即罵。 常言道人心隔肚皮,總是看不透的,中了蝎毒的人反而能坦言欲望,我慶幸自己并不是真的人。 儀式照常舉行,要取出脊骨銷毀時,因為焦rou黏連在一起,荊小姐便去后院的井邊取水了。 荊夫人看著那白森森的人骨,有些發(fā)怵,喃喃道:“也不知道這蝎毒是怎么傳染的,我們和尸體在一起也好幾個時辰了,不會也……” 人群里不知是誰小聲說道,“你們沒發(fā)現(xiàn)嗎?這些尸體都是前日里,和少爺一起去山上打獵的仆人。” “我記得荊年也去了,他怎么沒事?” “他不會是……” 秦屬玉臉色一變,走到他們面前問道,“此話當(dāng)真?” 幾個家仆點頭如搗蒜,秦屬玉目光一沉,走到荊年面前,先是微微拱手,然后說:“冒犯了,此事事關(guān)我們整個門派,還請配合?!?/br> 荊年挑挑眉,沒有拒絕。 隨即,他反手握住了背上的劍柄。 我也跟上他們的邏輯,順勢扯住秦屬玉的袖子,“可是他昨天一整晚都在柴房,沒有機會去下毒。” “如果毒是前日,甚至更早的時候下的呢?”秦屬玉努力保持語氣平和,“小道友,我不是要傷他,我只是去確認。因為骨尾蝎毒并不會傳染,萬一是妖邪作祟,你我都擔(dān)不起這個后果?!?/br> “無妨,識酒,你讓秦仙長來驗證我是不是妖邪吧?!蔽业男旅值谝淮伪唤衅?,是來自荊年噙著笑的嘴角。他伸手,強行將我拉至身前,手指漫不經(jīng)心在我的發(fā)旋上劃著圈。 像主人在安撫躁動的寵物。 我正要抗議,他已經(jīng)收斂笑意,將我推開,對著秦屬玉面無表情道:“明知道擔(dān)不起后果還要來驗證,秦道長真是——大義凜然?!?/br> 那一刻,我有種錯覺,仿佛他撕掉了假面,將底下的暗流洶涌暴露在陽光下。 秦屬玉的呼吸重了些。 薛師叔察覺到了不對勁,厲聲喝道:“秦屬玉!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