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小繡娘 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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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琪含笑著點(diǎn)了點(diǎn)頭,翎羽轉(zhuǎn)身離開的那一瞬, 他的神色卻難得的沉了下來。 鵝毛大雪一直下到深夜也未停,路上的積雪已經(jīng)到了小腿。 靈香兒穿著狐皮大氅,帶著風(fēng)帽, 手中提著一盞暖黃的燈籠立在檐下, 她在瑟瑟的北風(fēng)中凝神眺望, 期待著宇文喬琪的歸來。 噠噠的馬蹄聲愈發(fā)近了, 靈香兒終于能遠(yuǎn)遠(yuǎn)的望見宇文喬琪的身影, 她立刻笑出一對兒小梨渦, 踏著雪奔了上去。 喬琪的馬停在院內(nèi), 翻身而下, 又立刻伸手去拉靈香兒,關(guān)切道:“大冷天的,你又立在這里做什么?” “等你啊?!?/br> “你回來見到我,又怎能和見到旁的人一樣?” 喬琪想起當(dāng)初剛?cè)肷暇┏悄菚r,下了雪她也是這樣等他的。 如果有一天他再回不來,她又當(dāng)如何呢? 他突然覺得心頭一緊,難過起來。 面上卻只從下人手中接過傘,溫柔的撐了起來,靈香兒的頭上的那一小方天地便是晴了,他又掀開了自己的大氅把香兒攬在了衣下,兩人一溜小跑,回到了寢殿。 屋子里依舊是熱氣盈盈的羊rou湯,靈香兒笑道:“先喝口熱茶,莫壓住了寒氣?!?/br> 喬琪便乖順的去喝茶。 他喝了一口茶抬眸望向靈香兒:“方才冷了嗎?” 靈香兒笑道:“不冷,聽見馬蹄聲才出門的?!?/br> 喬琪拿起勺子舀了一口湯,垂眸道:“香兒,若是有一天我回不來了,你便要聰明些,別再等了,奔去過更幸福的日子?!?/br> 靈香兒聽了這話心里一咯噔,手中的茶盞也跟著顫了一顫,嘴上卻只道:“喬琪哥哥又說什么胡話!你不回來,我除了奔向你,還能往哪兒去奔。” 她又極力壓住了要泛出來的那一抹心酸,佯裝玩笑道:“莫不是喬琪哥哥學(xué)壞了,想去外面花天酒地不回府了?” 喬琪也笑盈盈道:“我這姿色去花天酒地,怕是姑娘們倒貼不起銀子。” 香兒逗趣道:“有什么貼不起的,喬琪哥哥不就是我三十兩銀子娶回來入贅的?!?/br> 喬琪一把拉過她攬在懷里:“因為那人是你,才算的便宜些,你可莫要浪費(fèi)了這三十兩銀子?!?/br> 他說著便去吻她,又在她耳鬢廝磨道:“為何這許多年了,我還是天天都這般想要你!” 靈香兒耳根一紅,他便吹熄了蠟燭。 這一次和以往的許多次都有所不同,他的吻帶著些珍重的意味,莫名有了種悲壯之感。 二人最后的那一刻,香兒攥著他的肩頭,方才那勉強(qiáng)壓抑住的悲傷,終于在她急切的動情之下再控制不住,她流淚嗚咽道:“喬琪哥哥,我不能失去你!我不能沒有你!喬琪哥哥,為了我...” 外面卻猝地響起了隆隆的戰(zhàn)鼓聲,一聲長吼劃破天際:“羌胡兵攻城啦!” 宇文喬琪他還沒來得及回答靈香兒的話,便立刻抽身出來,他飛快地穿上金甲,帶上金盔,腰中佩起玄劍,要去奔赴那生死未明的疆場。 靈香兒未著衣衫,便只能將被子裹在胸前坐起身來,帶著哭腔道:“喬琪哥哥,我等你回來!” 宇文喬琪回眸露出個禍國殃民的笑,并未言語,便返身推門而出。 這一仗打了三天三夜還未結(jié)束,除了宇文喬琪,柔娘,月娘,福海也全都奔赴了疆場。 靈香兒開始還能靠蘇繡平復(fù)心緒,等到后來便真的是坐如針氈,吃不下,睡不好,行也不是,坐也不是,日日心都懸在嗓子眼,生怕傳回來什么壞的消息。 “胡羌人的紫流金彈打在身上便是一個洞,駭人的很!” “聽說此戰(zhàn)有大將燒毀了臉面,可慘咯!” “城破了我們該怎么辦?我還有一家老小!” 看門的兩個侍衛(wèi)議論道。 “見過小王妃?!?/br> 靈香兒走到近前,兩個侍衛(wèi)見了她便不再言語。 靈香兒再想去問,兩人便跪地咚咚咚的磕頭,直到前額都出血了,口中求道:“王爺有令,不能妄議戰(zhàn)事,違者格殺勿論,求王妃饒我倆一命吧!” 如此這般,一直等到第五日,城門處才傳來了消息,羌胡人退了! 靈香兒得到這個消息之時,正在神像前虔誠祈求,她聽了喜出望外,忙不迭的叩謝神恩。 又里里外外的忙活著張羅膳食,果然沒過多久,宇文喬琪便回來了。 他的金甲染了一層灰燼,有了血色和刀痕,他的發(fā)絲有些凌亂,人也略微消瘦了些,可他的神色卻依舊是滿不在乎的,十分輕松的帶著幾分懶散,好似一切依舊胸有成竹。 靈香兒見了他,心疼的流出淚來,也顧不得府中還有下人,便撲進(jìn)了宇文喬琪懷里。 喬琪捧著她的臉重重一吻,可還未及說出一句話,外面竟又響起了戰(zhàn)鼓聲,靈香兒大驚失色,喬琪卻淡淡一笑,只在她耳邊柔聲道:“等我?!?/br> 一切恍然若夢,宇文喬琪回來不過短短一瞬,便又走了,留下一個不安的,無力的她。 之后的一個月里,她只見過宇文喬琪兩次,都是這樣匆匆的回,匆匆的去。 每次他回來的時候他都說:“我好想你。” 每次他走的時候他都說:“等著我?!?/br> 靈香兒曾想著干脆搬到城樓去住,又想到自己手無縛雞之力,真被抓住當(dāng)了人質(zhì),倒是成了個累贅,便只得痛苦的按耐住忐忑的心情,只成日成日的跪在佛堂里。 那一刻她終于明白,當(dāng)年的太后為何連榮華都不要偏偏修行,康仁帝貴為天子為何還篤信神鬼之說。 人總有一天會相信這世界上有神也有鬼。 相信有神的那一刻,便是一個人無力卻有望的那一刻,只能寄希望于有個力量能帶來奇跡。 而相信有鬼的那一刻,便是一個人失去至親至愛的那一刻,因著不愿相信,心中重要的人從此消失在大千世界,便愿意承認(rèn)有鬼,好給思念一個落腳之處。 生而為人,便要受盡七情六欲之苦,總得有個慰藉才能活得下去。 靈香兒不敢去想這場仗最后會怎樣,雖然這些時候沒見過宇文喬琪,但她也已經(jīng)知曉了戰(zhàn)況的大概,一切是那么樣的艱難。 這場仗宇文喬琪并沒有打贏,但他也從無敗績。 赤炎君的紫流金彈,被宇文喬琪以鐵盾陣防御住了,但此陣的弊端便是并無固定章法,只有宇文喬琪一人可以領(lǐng)軍。 可羌胡的紫流金戰(zhàn)隊就不同了,只要穿上了重甲,略加訓(xùn)練誰都可以上陣。 如此一來,赤炎君便把紫流金騎兵隊分成四組,替換著攻城,打消耗戰(zhàn)。 喬琪也把鐵盾陣分成四組,這樣一眾將士可以有足夠的休整時間來輪流上陣。 可卻只有他不能。 其他將士只需拿起鐵盾略加培訓(xùn),便能成為鐵盾陣的一員,此陣只需能看懂主帥的號令,便萬無一失,但主帥的號令全憑他超乎常人的敏銳才能洞察先機(jī),普天之下竟再也尋不出一人可與宇文喬琪媲美,以人力戰(zhàn)勝火器。 因此,主帥無□□替,宇文喬琪必須時刻戰(zhàn)于疆場,必須時刻殫精竭慮,必須時刻精神飽滿,但凡他一懈怠,結(jié)局便是敗。 而此戰(zhàn),不能敗。 只要敗了一次,北境軍民便會從此對羌胡的紫流金彈聞風(fēng)喪膽,從此意志被打散,再潰不成軍。 戰(zhàn)敗的消息若是傳回上京城內(nèi),更是會恐慌一片,國破家亡之日便是不遠(yuǎn)了。 而羌胡人素來殘暴野蠻,不把異族當(dāng)人,城若破了,滿城幾十萬百姓,老弱婦孺便會命喪黃泉,宇文喬琪絕不能敗。 北境高墻的另一邊,赤炎君蹙著眉自語道:“宇文喬琪便是再了不起也不過是一個人,人總有疲累的時候,人總有倒下的時候,是人,便都會死去,宇文喬琪你必敗無疑!” 第70章 喬琪真的回來了嗎 北境城內(nèi), 簡寧對靈香兒一揖道:“我和月娘奉了王爺之命要出使燕國,但后方糧草之事,實在要交給可以信賴的人, 微臣也與王妃相識了數(shù)載, 知曉王妃有此能力統(tǒng)籌后方,糧冊統(tǒng)籌之事便全托付給王妃了!” 靈香兒受了簡寧的托付,便兢兢業(yè)業(yè)的核對起糧草軍需之事, 簡寧手下負(fù)責(zé)和靈香兒對接的小官兒名喚阮沭, 是個面堂白皙留著山羊胡的書生。 本來女子不該干涉軍中之事, 但如今是非常時期, 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宇文喬琪每日殫精竭慮征戰(zhàn)沙場, 對于他的王妃, 眾人便多了幾分尊敬。 可這阮沭是北境當(dāng)?shù)氐墓賰? 并不知曉靈香兒從上京隨軍一路到了北境,路上統(tǒng)籌后方物資的本領(lǐng),自然也不知曉靈香兒從十二歲起便走街串巷的做生意, 憑一己之力撐住了小家,救治了meimei,厚葬過世父母, 保住祖輩房產(chǎn), 還勇斗賊人等等事情, 便只把這王妃當(dāng)作閨閣中不堪事事又嫁入王府的小姐, 并不十分看重。 靈香兒最擅長察言觀色, 看那阮沭不過是面上尊重, 卻也不惱, 只每日兢兢業(yè)業(yè), 早出晚歸的查清理順了所有賬冊,因著此事從前是簡寧督辦的,自然清清楚楚,不過數(shù)日,一應(yīng)賬目靈香兒心中便已經(jīng)了然。 可她卻發(fā)現(xiàn)現(xiàn)下庫中的糧草,只不過僅夠全城軍民吃上兩個月。 她將此疑問詢了阮沭。 阮沭道:“北境的軍糧與上京之中,從來保持著通信,若是糧草不夠,上京便會提前運(yùn)送?!?/br> 靈香兒蹙眉道:“這次的何時運(yùn)達(dá)?” “一月有余便能到了,王妃無須擔(dān)憂?!?/br> 此次宇文喬琪前來,整個慶國都以為自是萬事無憂,他定能一馬平川,所以之前存的糧食并不多,沒想到此間戰(zhàn)事變成了焦灼之勢,恐怕要打一場曠日持久的仗,便又問上京城要了糧草。 因著北境地處極北,此時附近的州縣也是寒冬,屬于一年只有一季度豐收之處,因此調(diào)運(yùn)糧草之事便要從又往南去的幾個州縣之中遠(yuǎn)途調(diào)運(yùn)。 靈香兒道:“從前打仗的時候,糧草也是如此調(diào)運(yùn)嗎?” “自是如此?!?/br> 靈香兒沉默了一會兒道:“那可萬無一失?” 阮沭捋了捋山羊胡:“糧草之事定然緊要,朝廷自會派得力干將押運(yùn),應(yīng)是無憂。” “那便不能確保萬無一失?” “這世上又有何事能萬無一失,火燒糧草,糧草被劫之事,歷史上屢見不鮮,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吧。” “好一句,盡人事,聽天命。我家王爺喋血疆場,殫精竭慮,若是敗在缺衣少糧上便是你我之責(zé),恐怕要一并抹了脖子以求天下之赦?!?/br> 阮沭面色一沉,沒有言語。 “上京調(diào)撥糧草自然緊要,雖你我于押運(yùn)一事上,所能做的便是求神拜佛的祈求順?biāo)?,再無旁的助力??杀本尺€有如此多的百姓,便不能只苦苦等著,自己也要動起手來,我素來相信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阮沭略點(diǎn)輕慢道:“如何動手?這里寒冬臘月,滴水成冰,如何種菜,難不成王妃還有借天火化凍的神力?!?/br> 靈香兒也不惱,只正色道:“借天火的神力我確實沒有,但種暖房菜的本事我倒有著幾分?!?/br> “暖房菜?”阮沭不解道,他本來殷實家境出身,從小便是個少爺,從未有過親自勞作的經(jīng)歷,對于務(wù)農(nóng)種地之事并不清楚。 “對,暖房菜,我手中還有不少種子,明日給我定個召令全城種暖房菜的公告,凡是種的好的上交糧食多的,有現(xiàn)銀做獎勵。 對官員鄉(xiāng)紳也有一定要求,現(xiàn)下我軍征戰(zhàn)沙場便是為了保護(hù)百姓的安危,這些不能征戰(zhàn)的官員鄉(xiāng)紳也應(yīng)盡出一份力來,不能納足糧食者,便要罰銀子上繳。” 阮沭心下覺得她在胡鬧,但面上也無從反駁便依著靈香兒的吩咐去辦了。 靈香兒回到王府,先把從前從斥云道長那里得的一大袋種子拿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