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男性戴著單邊的眼鏡，眉眼溫和，要不是頭發(fā)里夾雜了點白發(fā)，任誰都會覺得他只是個二十多歲快三十歲的青年。

    而那位女性就更顯年輕了，她染了頭淺金色的波浪卷，五官精致卻又帶著天然的疏離和淡漠，像不近人情的九天玄女。

    戚臨不是第一次看見他們的模樣。

    從前麒麟只見過照片，但戚臨因為沒有被移交到京區(qū)，是和他們打過照面，也聊過天的。

    他們是陸阮的父母。

    陸禾杉和阮含玉。

    陸阮和阮含玉長得很像，阮含玉本身就有幾分英氣，陸阮就像是男版的她，她就像是女版的陸阮。

    陸禾杉朝他們笑了笑：“好久不見。”

    阮含玉抬手，五指插入自己的頭發(fā)，往后面梳，動作又颯又利落：“牧政，意外么？”

    別說牧政了，在場除了戚臨和戴雅，每個人都被震撼到說不出話了。

    吳所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起身往屏幕那走了兩步：“你們……”

    阮含玉沒有要敘舊的意思，她垂眼，冷冷地注視著那個被困在機器人肚子里已經(jīng)沒了人形，但卻因為他們睜開了眼睛的牧政：“你傷害我兒子的事，不會就這樣揭篇的?！?/br>
    她譏嘲地扯了扯嘴角：“你以為把自己改造成了機器人，就可以逃脫法律，做夢呢?！?/br>
    陸禾杉望著飛在自己面前的懸浮攝像頭和攝像頭投出來的畫面，扶正了自己的單邊眼鏡，聲音也很淡：“諸位，我陸禾杉，從二十歲那年加入國立科研所，一直到今天，已經(jīng)有二十七年，這二十七年里，我為國家的科研做出了大大小小不計其數(shù)的貢獻(xiàn)，我從未向國家索取任何特權(quán)和福利。”

    “而今天，我在此懇請諸位兩件事?！?/br>
    陸禾杉起身，沖攝像頭鞠躬：“一，我要這兩起車禍的所有涉事人得到應(yīng)有的懲罰；二……”

    他頓了頓，沖戚臨露出了一個柔和的笑：“我想抹去AI麒麟，從此科研所再無未來的世界心臟，有的，只是我和我愛人開發(fā)的、屬于陸阮的個人AI戚臨?！?/br>
    比起他們“死而復(fù)生”的沖擊，陸禾杉最后提出的這個方案，也是整場國會最重要的議題。

    已經(jīng)超出了掌控的麒麟要怎么辦？

    吳所第一個明白他話語里的意思：“你要刪除麒麟在科研所的所有數(shù)據(jù)和代碼，遷移到家用服務(wù)器上？”

    他擰眉：“你知道這代表什么嗎？這樣的話，需要刪除麒麟很多的程序?！?/br>
    因為不刪除的話，家用服務(wù)器根本無法兼容。

    AI都是陸禾杉和阮含玉開發(fā)的，他倆當(dāng)然清楚。

    阮含玉道：“只要保留戚臨的人格系統(tǒng)就好了。”

    有人格系統(tǒng)在，戚臨就永遠(yuǎn)都是戚臨。

    那些所謂的世界心臟、AI之主，就和他再也沒有關(guān)系。

    她頓了頓，看向戚臨，原本冷硬的聲線也跟著軟和下來，但并不是討好，而是帶著笑意和溫柔，像是在對待自己的孩子——戚臨聽過她這樣的語氣。

    每次提到陸阮時，還有她和陸阮的那些視頻里，她都是這樣跟陸阮說話的：“你愿意嗎？”

    .“……我有點煩。”

    陸阮摩挲著手里的書頁，支著下巴嘆氣，暗示的意味很濃：“怎么辦?！?/br>
    戚臨沒吭聲，但陸阮義眼里荒廢了許久的虛擬成像功能卻在此刻啟用。

    AI“坐”在了陸阮的對面。

    陸阮彎眼，望著戚臨那張帥的慘絕人寰，卻也足夠冷漠的臉，心情輕而易舉地就被戚臨勾起來，往云霄上丟。

    因為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二十四小時咖啡店都沒有什么人。

    這個點他本來應(yīng)該要洗漱準(zhǔn)備睡覺了，至少這段時間，他的生物鐘已經(jīng)被戚臨調(diào)到了這個地步。

    但因為今天很特殊，所以戚臨放縱了他。

    只是陸阮□□過敏，咖啡他注定是喝不了了，牛奶倒是可以續(xù)幾杯。

    京區(qū)是典型的不夜城。

    哪怕街道上沒有人，只有幾個警備機器人在巡邏，也依舊燈火通明。

    畢竟這些燈用的都不是電能，而是太陽能和風(fēng)能。

    可越是這么亮堂，獨自一人走在深夜的街道上時，才顯得越發(fā)孤寂。

    就好像是一個人誤入了一座虛幻的空城。

    戚臨說：“我陪你。”

    陸阮莞爾。

    他垂眼，大概是因為今天這個日子實在是特殊，加上戚臨的身體不在這兒，有些話他能夠說出來。

    所以陸阮又掀起了眼皮。

    在別人眼里，他就像是在看虛空一點：“戚臨。”

    他輕聲道：“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他本來是想說如果那天來臨，戚臨就傷心難過一下子就好了。

    戚臨是個AI，他可以記載他的數(shù)據(jù)，他可以再創(chuàng)造一個仿生人。

    創(chuàng)造一個名叫“陸阮”的仿生人，把他的數(shù)據(jù)復(fù)制在仿生人上，把他的記憶傳輸給仿生人。

    陸阮覺得這樣的話，正好。

    仿生人可以陪戚臨直到世界毀滅，仿生人擁有他的一切數(shù)據(jù)和記憶，和他沒有什么區(qū)別。

    他是想讓戚臨這么做的。

    但是戚臨卻截斷了他的話。

    AI的聲音在他的耳機里響起，一如既往的低沉而又帶著清冷。

    不再像之前那樣暗藏雷霆，也不再會像之前那樣讓陸阮覺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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