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懷抱著嬰孩，石榴裙遮住了她腰身上蔓延開的血痕。她在對(duì)別人說：“我會(huì)把青靄遇見我之后的記憶全部封印在我的魂魄之中，隨我進(jìn)入輪回，永久消失在天地之間，再無法尋回?！?/br>
    她的話音中只剩懇求，“只求你護(hù)住我兒和青靄的性命……沒有記憶，青靄絕不會(huì)向你們復(fù)仇。”

    他跪在地上拽著瑤鏡的裙子，卻擋不住汩汩涌出的血，瑤鏡垂下眼疲憊地看著他，輕聲道：“青靄，你抱抱比目好不好，阿姊實(shí)在是……沒有力氣了?！?/br>
    施天青小心翼翼地把小rou團(tuán)子抱在懷里，就聽瑤鏡一邊咯血一邊道：“沒有了記憶，你或許不會(huì)記得比目，我只能期盼如若以后你二人遇見，你能有所感知……護(hù)著比目。”

    年輕的將軍淚水沾濕了盔甲，卻不敢滴落到小外甥的臉上，他看著紅錦被包裹的嬰孩，跪地起誓，“我此生必當(dāng)舍命守護(hù)比目，絕不使人傷他一分一毫?！?/br>
    可夫人闔眼時(shí)，依舊微微蹙著眉，仿佛還有無窮無盡要cao心的事，蒼白的手搭在柔軟的襁褓之上，滿是遺憾與眷戀。

    全數(shù)記憶歸位，劇痛貫穿四肢百骸，施天青猛然睜開眼，卻看見那張熟悉的臉正在靜靜地看著他。

    風(fēng)聲烈烈，紅衣如血，殘花在他身后狂舞，暗黑的耳墜在他的耳垂上散發(fā)出極淡的光。

    比目，比目。

    襁褓中的嬰孩，如今已是長身玉立的殿下。

    原來林焉早就借著酒釀告訴了他自己的名字，可他卻沒有守住早已被忘卻的誓言，千年前的他或許永遠(yuǎn)也想不到，傷比目最深的竟然會(huì)是自己，他也永遠(yuǎn)想不到，他會(huì)無法自拔地傾心于他。

    “對(duì)不起……比目。”

    他看著傷痕累累的林焉，卻難以將眼前這張臉與那記憶里的嬰孩放到一起。

    聽見他的稱呼，林焉的瞳孔驟縮了一瞬，而后嘴唇翕動(dòng)，似是想說些什么。

    然而施天青卻說不出話來了。

    容姬終于咽氣，血契的反噬也終于徹底落到他身上，施天青的雙目變得猩紅，四肢百骸如同被粉碎研磨般疼痛，七竅皆不受控的流出鮮血，俊秀的臉龐容色盡失，猶如被惡鬼附身般渾身抽搐起來。

    像是過了很久，又像是只有一瞬，一聲凄厲入云霄的暴喝之后，成團(tuán)的光暈?zāi)：耸┨烨嗟妮喞?，他周身如有青光炸裂，化作無數(shù)流星烈焰噴射散開，最終湮滅成灰。

    幾千年的靈力一夕之間被悉數(shù)抽干，余燼之下，背信棄義的小舅舅再難維持住人形，地上只剩下一條枯藤似的，一無所有的青蛇。

    而他的小外甥提著沾滿血的劍，對(duì)準(zhǔn)了他的七寸。

    林焉什么都沒有說，甚至沒有多問一句施天青為何突然間知道了他的乳名，青蛇卻什么都明白了。

    可林焉還是多此一舉地開口道：“我是來殺你的?！?/br>
    就像是給自己什么暗示一樣，他又低頭重復(fù)了一遍：

    “我是來殺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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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二卷完

    第三卷：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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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2章 歸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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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終年白晝的白玉京上，裊裊的仙樂從不休止，榻上靛藍(lán)袍子裹著的男人用黑色紗巾纏住眉眼，手支著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這是林焉回到白玉京的第一千年。

    這一千年中發(fā)生了很多事，可與林焉有關(guān)的，卻好像寥寥幾語便能說完。

    從葬劍山回京后，他徑直回了自己的宮殿之中，沒有和任何人言語，將殿內(nèi)所有服侍的仙人皆請(qǐng)出了大殿，他只給一盞茶的時(shí)間，隨后便要封宮。

    得了信兒的下仙們皆是急急忙忙地收拾東西撤了，唯有一個(gè)藏在紗簾背后偷懶貪睡的下仙被人給遺忘了，沒人看見他，故而也沒人提醒他，只當(dāng)他早就跑出去了。

    于是這小神仙就被困在了木城主三殿下的宮殿內(nèi)。

    叫醒他的是四處清脆或厚重的撞擊聲，如有狂風(fēng)暴雨在殿中，安住在白玉京上許久的小仙官早就沒了這種經(jīng)歷，嚇得一個(gè)哆嗦醒來，便見到大殿內(nèi)瓷器珠簾碎作一地，三殿下召喚出的颶風(fēng)堪堪折斷了無數(shù)大梁。

    那是他第一次聽見天帝的聲音，分明是從殿外傳來，卻猶如近在耳邊，每一聲都讓人覺得振聾發(fā)聵。

    三殿下的聲音則輕上很多，卻不知為何，在他的心里劃下的痕跡反而更為深刻，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分外憂傷。

    “容姬給朕遞了消息，說她得到線索，魔尊不日定會(huì)出現(xiàn)，故而白玉京沒有第一時(shí)間出手救你?！?/br>
    “容姬與天庭不睦多年，她說魔尊會(huì)來……父親便信她？”

    “朕并不全信，可就算是一線可能，朕也絕不能放過?！?/br>
    “你們?cè)缇涂梢跃任?，為什么全都眼睜睜地看著我被□□至此，只為了守株待兔抓什么魔君，若是魔君一直不現(xiàn)身，若是施天青沒有違抗容姬，若是魔君根本就沒有救我的打算，你們便準(zhǔn)備欣賞你們親愛的好兒子好徒弟在無數(shù)仙鬼妖魔面前像畜生一樣與人□□嗎？”

    三殿下一掌推倒了大殿無數(shù)橫梁，字字泣血，聲音無比嘶啞。

    “孩子，”天帝的話音很著急，卻也很懇切，“孩兒你可知，魔尊墮天以來，蟄伏千年，白玉京幾不可窺探其蹤，恐怕早已養(yǎng)虎為患，若非如此，朕也不會(huì)以你為餌?！?/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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