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如今已經(jīng)知道明王在十里香行事，不必再追蹤了，日后若需要，我會再想法子，這扳指……就留給你吧，權(quán)當(dāng)做個紀(jì)念?！?/br>
    問寒亦沒有推辭，聞言將扳指戴回拇指，似是意識到與林焉對話了太久，他回過頭，眼神落向他身后的碣石君，然而他并沒有在他們對話的空隙醒來。

    林焉將他的眼神動作收入眼底，沉默半晌道：“師叔昏睡至今，你……還等嗎？”

    “只要他活著，我就等他醒來?！?/br>
    “如果他死了呢?！?/br>
    “那我也等?！?/br>
    林焉看向他，眼底神色變得復(fù)雜，“等什么？”

    問寒望向碣石君，眼里無盡眷戀。

    “等我去找他?！?/br>
    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

    林焉聞言，從靈戒中取出那把碣石君親自鑄造的暗夜匕首，遞給問寒，“這本是你的。”

    “天帝已批復(fù)旨意，百年后若碣石君身死，則此事畢，若未身死，將與永安一起，壓入白玉京問斬?！?/br>
    問寒閉上眼，喃喃道：“百年……百年也好。”

    “碣石君死后，你如果后悔了，就削去化靈石牌，我會將你放出這里，往后天大地大，任君獨行?！?/br>
    見問寒想說什么，他率先抬手，止住他的話音，接著道：“若你要去找他……”

    他亦沿用了問寒的說法。

    “那就將師叔親自鑄造的暗夜匕首刺入心口，”他閉了閉眼，“也算有因有果，隨他去吧?！?/br>
    問寒雙手接過匕首，眼里望向林焉，清淚兩行，在沾滿塵埃的臉上洗出一點白。

    林焉是懂他的。

    于是他收了匕首，怔怔地看向林焉，末了，才收了神色，道：“問寒還有最后一句告誡殿下?！?/br>
    林焉抬眸，便聽他道：“那日我來，是施天青泄密于我?！?/br>
    “我當(dāng)日太過于魯莽沖動，后來才慢慢參透，他之所以將真相告知于我，是為讓我在殿下強(qiáng)弩之末時重創(chuàng)殿下，”他眸色深沉道：“若我猜測為真，此人心思機(jī)巧實屬歹毒，對此人，請殿下務(wù)必多加小心。”

    “我明白了，”林焉道：“多謝提醒?！?/br>
    兩人言盡于此，再無多的話可言，林焉御劍離開，行至高空深處，只見那島越來越小，迷失在茫茫海色之中，那個仰頭望著他的身影也逐漸淡去。

    他仰頭望向永恒白晝的天宮，忽然覺得很累。

    于是他在天兵的簇?fù)硐旅偷亟迪律硇?，直直飛向他與問寒最初落腳的地方，那里還有他掛牌過的醫(yī)鋪，如今早已換做了新的東家。

    那些天兵驟然失了他的蹤跡，忙追上去，無奈三殿下靈力高強(qiáng)，極快便不見了人影。

    林焉走進(jìn)那藥鋪，那學(xué)徒忙問他，“先生什么癥候，我這就請師傅來替您把脈？”

    林焉望著熙熙攘攘的鋪子，抓藥的抓藥，看診的看診，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晃了眼，竟覺得那學(xué)徒的相貌，也有一分像問寒。

    可這里再也沒有林大夫和學(xué)徒問寒了。

    他忽然就不知道自己為什么來這里了，只覺得腦仁仿佛要炸裂般，悶悶地生疼。

    于是他擺擺手，遞給那學(xué)徒一錠銀子，“尋間安靜的客舍，我休息一夜便好。”那學(xué)徒收了銀子，饒是覺得他奇怪，亦不再多說。

    林焉臥在榻上，嗅著周遭清苦的藥香，原以為頭痛難睡，卻不料沒多久，像是有人在他耳邊吟唱似的，溫柔而繾綣，以至于他的意識很快便陷入了虛空。

    意外的是，他居然又做了一次夢。

    夢里他掉進(jìn)靈器砸出的深淵里，周圍是被他拉下水的活人傭，他想揮劍，卻覺得身體很沉很沉，幾乎無法動彈。

    直到沉得越發(fā)深下去，那些活人傭還有碣石君都在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上面了。

    周遭黑極了，幾乎看不見一絲光亮，他總覺得有一雙手在將他往下拽，他想要掙脫，卻顯得格外徒勞，耳邊一直回蕩著似有若無的音樂聲，如同蠶絲一般點點將他吞噬包裹。

    深重的絕望之下，他只覺似乎被推搡，又似乎被拖拽，迷迷糊糊的人聲變得漸漸清晰，他終于猛地醒來，驚出一身冷汗。

    他睜開眼，才發(fā)覺是那學(xué)徒正在推他，見他醒了，才松了一口氣道：“可算是醒了，我?guī)煾刚f你一看就是被魘住了，怪嚇人的，有人就這樣做夢做著做著就瘋癲了也有的，所以讓我把你叫醒。”

    “多謝小師傅，”林焉閉了閉眼，撫平過快的心跳。

    也不知是否為錯覺，之前受的內(nèi)傷仿佛恢復(fù)了些許，連帶著心頭異樣而微妙的感受揮之不去，與那次夢見秦央如出一轍。

    那夢里的樂聲，他回憶起來，就是織夢曲。

    只是他已經(jīng)感受不到織夢者的位置了。

    他謝過小學(xué)徒和老大夫，門外忽然進(jìn)來一人，脫去了鎧甲，林焉還是很快認(rèn)出是之前跟著他的仙兵。

    “公子——”那仙兵壓低了聲音，“你可讓我們好找?！?/br>
    那學(xué)徒估摸著是林焉的家人尋來了，便悄沒聲息地離開了。

    “我的公子欸，您怎么跑到這個地方睡覺來了？”

    “一時走岔，迷路了?！绷盅呻S口道。

    他從床鋪上起身，揮散了心頭思緒，又給藥鋪老板留下一包銀兩，便在那仙兵著急的神色下走出了藥鋪大門，門外皆是隨行的仙兵，列作幾行，此時雖換了布衣，仍是黑壓壓一片，顯得甚是嚇人，連帶著藥鋪老板都有些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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