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約自認(rèn)為，自己與普通紈绔不同的，便是那高的逼人的讀書天賦。

    沈約向來驕傲，自啟蒙以來，所讀的書數(shù)不勝數(shù)，而且閱覽速度令人稱奇，寫的一手好字，連翰林院的學(xué)士都自愧不如。只是沈約很抗拒科舉應(yīng)試，這也是他爹關(guān)他在翰墨書閣他一把火燒掉了書閣的原因之一。

    驕傲的小少爺揚了揚頭：“行吧，你要我寫什么？”

    季寒將那塊玉拿出來，道：“少爺，我想要的，是你在玉上刻米字?！?/br>
    米上刻字工藝不是盛行，所需要的成本也有些高，尋常人家根本不不會去探求這么精細(xì)的活兒，但是對于沈侯府來說，根本不值一提。

    沈約根本沒覺得有多難，隨口應(yīng)下：“沒問題。刻的什么？”

    季寒眼神漸漸溫柔了起來，道：“這個。還是等小人寫張字條給少爺罷。”

    “你還會寫字？”沈約有些吃驚，寒山在沈約眼里就是個再窮鄉(xiāng)僻壤的地兒，這兒的少年，能不能養(yǎng)活都是個問題，竟然還會有像季寒一樣，連寫字都會的。

    季寒點了點頭：“小時候跟著先生學(xué)的，略懂一些。”

    沈約眼睛彎彎：“不錯，我爹要我去考功名，若我去考，必定是個狀元，到時候再教教你罷！”

    季寒道：“狀元哪里是那么容易考的？少爺不若考個探花，不失風(fēng)雅，也不失名門面子?！?/br>
    沈約低頭思考了一下，揚起一張鄭重的臉：“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那好我就考個探花罷?！?/br>
    季寒看著這十三的小孩竟然在想是考狀元還是探花好，不由得笑出了聲。

    沈約一臉的責(zé)怪：“你笑什么？你不相信我嗎？”

    好歹他也是被家里人還有外面人說是神童的人。

    看小少爺怒了，季寒低聲笑道：“如若我是考官，必然讓你當(dāng)個探花?！?/br>
    沈約不屑道：“不需要，憑我，前三甲自然隨我挑?！?/br>
    沈約說的認(rèn)真，卻將季寒說的記在了心里。

    “如果少爺做了官，想做什么樣的官？”季寒問道。

    沈約不假思索：“像我爹那樣的?！?/br>
    季寒遲疑半晌：“是沈長耀？”

    “哈哈哈，終于有敢直接喊他的名字的人了，”沈約頗有意味，“是啊，就是沈長耀那樣的官?！?/br>
    “沈侯爺任職從一品三洲提督，平直靈活，但是說句直白話，無功無過，枉為社稷重臣?！奔竞?。

    沈約聽了，揚著衣袂，哈哈笑道：“你倒是好大的膽子，我都不會直接說出來的事，你倒是直接說出來了?！?/br>
    “請少爺恕罪?！闭Z氣平淡，未見有什么害怕與慌張。

    沈約捏了捏季寒的衣袖，認(rèn)真說道：“沒甚么好恕罪的，我爹就是這樣一個人。但是我覺得那樣沒有什么不好?！?/br>
    “何以見得？”季寒蹙眉道。

    沈約道：“世人都希望做官應(yīng)該做一個清官，更甚至應(yīng)該做個好官。但是局外人說道的，又怎么能做算呢？如今這朝中局勢，太后把持朝政，孫與非為代表的的世家文官獨大，后又有宦官集團虎視眈眈，怎能說是一個亂字?！?/br>
    “我自知我不是個良善的人，因為凡是好官心中必有蒼生，我心那么小，容不下一個蒼生，但是我知道我不過也是個普通人，草菅人命、牟取暴利也并非我所愿。

    在官場里，貪官不好做，好官也不好做，清官不可能存在，反倒是平庸的官最容易做，無功無過，但也算心安理得?！?/br>
    沈約說這句話時眼睛還是帶著笑的，但是那笑卻到不到他的心里。

    十三歲的紈绔，原來也已經(jīng)看透了那么多。

    季寒卻一字一句地說道：“如果我要做一個官，我一定要做一個治世之能臣，能給天下一個安定富裕太平?！?/br>
    沈約聞言就想笑，但是見季寒眼里的認(rèn)真神色，卻又笑不行出來了。

    季寒看著沈約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山寒天下空?！?/br>
    山寒天下空，這是他的愿景，這是他心中的盛世，這是他對蒼生的良善。

    沈約小小的臉上只有沉默。

    ☆、冰心玉質(zhì)雕刻善意

    沈約并不是真的不學(xué)無術(shù)的紈绔，正是因為聽懂了季寒說的，才覺得又荒謬又難過。

    荒謬是因為他們明明身份懸殊，明明是高官子弟的他只想當(dāng)個平平庸庸的官，而眼前這個寒門草根，甚至還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接受過真正的教書的人卻有心懷天下的志向。難過，則是一種難以抑制的情感，也許是沈約明白那一句“山寒天下空”必須要付出的代價。

    沈約與季寒相識不過短短數(shù)日，但沈約卻有一種莫名了解這個人的感覺。

    季寒依舊是那樣子平平淡淡的神情，但是卻莫名其妙讓人覺得非常認(rèn)真，好像他說的一切都會實現(xiàn)。如果季寒也也有一個與他相似的出身，甚至乎在低一些，出生在一個安定清明的政治時代，沈約覺得他毫無疑問會做到他想做到的一切。

    遲疑片刻，沈約才勉強笑笑：“口氣不小。那我等著那一天?！?/br>
    季寒語氣鄭重：“好。”

    沈約忽然又好像想到什么似的，道：“你還是直接告訴我你那塊破玉上想要刻上什么吧，我待會回寒山寺就去叫青葉去東西。”

    季寒沉默了一下，一字一句道：“山寒天下空?！?/br>
    就是這個。他想要的，就是這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