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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孔捷心無城府,也按捺不住自己滿腹的疑惑,在他看來,皇帝請“孔捷”來就已經(jīng)很奇怪了,更奇怪的是下了朝還召了這么多“不相干”的人來開會。 唐放失笑,沒有回答他,只是心道: 他們當然不是高官。 他們是帝王的心腹,官位于他們只是個唾手可得的虛名而已,他們才是當年在王帳里真正運籌帷幄的人。 說著那目光終于落在最后一位重臣的身上,剛剛進來,那人只是略看了自己一眼,便輕輕移開了目光重回任事狀態(tài),他是這幾個臣子里面最特殊的,年紀也是偏小的,周身有古樸雍容的文人之氣,亦有威懾千里、殺伐果決的武人之氣。 唐放情不自禁地笑起來。 果然,這最后一名帝王心腹受到唐放目光的驚擾,緩緩地轉(zhuǎn)過頭來,唐放與他四目相對,越發(fā)繃不住那嘴角,燦然而笑: 是國公。 國公被他笑得一怔,本想把目光挪回去,可是一時不察竟被他帶得笑起來,臉孔掩飾性地低垂了一下,藏笑藏得無奈又縱容。 “咳……!” 上首的皇帝忽然生硬地咳嗽了一聲。 正在平和進行友好交流討論的費如靄、何靖忽然一頓,茫然地去瞧陛下的神色,只有唐放和周殷心虛地把臉色一繃,若無其事地擺回一臉正色,堂上溜號的安平王“虛則實之”地抬起頭,想著“只要我不心虛就沒有問題”,不想抬頭的一瞬間,正好和大哥黑沉沉的目光對了個正著。 第73章 吃飯 帝王面色冷淡,目光深沉的警告只在瞬息之間,剜過“孔捷”一眼后便迅速挪開,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一般繼續(xù)詢問起費、何二人,唐放心中一抖,匆忙間低下頭去,總覺得剛剛那一眼意味深長。 他是不是知道了? 如此想著,唐放又繃著心底的那根弦,隱晦地朝著上首看了一眼:只見兄長面目清削,半垂著眼睛,自然而然在臉上繃著一道鋒利的痕跡——很好,什么都看不出來,但周殷的例子在前,唐放已經(jīng)不敢小視這些增長過九年閱歷的老男人們了。 鴻臚寺與費、何二人討論完草原情況,重點終于轉(zhuǎn)到了自己家的家底,國公談起保守用兵人數(shù),最佳用兵人數(shù),可調(diào)動多少人,國舅和相國開始跟他碰這些人應(yīng)該配套多少的糧草和軍資,朝廷目前能拿出多少的家底——反正打仗嘛,不是兵的事兒就是錢的事兒。 這個時候小孔捷終于聽出了眉目,悄聲問唐放:“這是要開戰(zhàn)了嗎?” 唐放:“對?!?/br> 大順承平日久,小孔捷只有十六歲,乍一聽打仗還是很意外的:“這么突然啊?!?/br> “不突然。” 唐放笑了:“打仗又不是請客吃飯,動手還要跟對面打聲招呼???” 并且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場仗陛下已經(jīng)準備很久、布局很久了,當年泗水之恥,朝廷官員雖然說得隱晦,但想來里子里是沒有逃脫納物賠款、強求要挾之辱的:你家鄰居帶著人來你家門口踢館,怎么可能無功而去?當時國家內(nèi)憂外患顧不上草原十八部,兄長選擇先料理家務(wù)忍一口氣,其后九年,三年一統(tǒng)天下,三年休養(yǎng)生息,三年隱忍布局,現(xiàn)在戰(zhàn)機將至,是該攻守異形了。 “我朝老兵十萬,新兵十萬,刨除掉四方鎮(zhèn)守以應(yīng)不測,北方可動用約十三萬之數(shù)?!?/br> “如果出征十三萬人……朝廷后勤供應(yīng)目前可以維持四個月左右的軍需,國公若四個月內(nèi)解決不了問題,那我們現(xiàn)在就要開始著手加稅加租?!?/br> “陛下,草原一旦春暖花開渡過這災(zāi)年,到時候天時便不在我們這邊,依臣之淺見,出征人數(shù)是不是可以適當上調(diào)?費大人也想想辦法增加下糧草軍輜配套,唯獨這戰(zhàn)期不可以拖……四個月,我們?nèi)魟?,必須四個月內(nèi)解決問題。” 周殷不說話,微微蹙著眉轉(zhuǎn)動手指。 唐放也垂著眼睛,有一下沒一下地隔著衣服撥弄著手上黃玉珠子,眼神嚴肅鄭重。 “國公,這事你怎么看?”皇帝把目光轉(zhuǎn)向國公。 國公半垂著眼睛,想了想,抬頭:“茲事體大,臣不敢擅答,陛下請容臣慎思數(shù)日?!?/br> 現(xiàn)在戰(zhàn)機顯露的還不完全成熟,到底打是不打,和是不和,這樣的決斷等閑一次會議是討論不出結(jié)果的。 皇帝“嗯”了一聲,緊接著忽然抬頭向下首問:“你呢?” “……嗯?” 小小的屏風內(nèi)有瞬息間的沉默。 唐放一驚,抬起頭面對那忽然投過來的目光,吃驚地指了指自己:“我?” 陛下嚴肅地看著他,點頭。 此時屏風中人都意味深長地看了過來,神采五顏六色,這些目光最扎眼的是太子昱辰的,少年氣盛,他眼神也最有鋒芒,甚至帶上了幾分敵意。唐放沐浴在眾人嚴苛的審視中,一怔之后,不假思索、毫不猶豫地說: “打!打到他們叫娘為止?!?/br> 他說得簡單,臉上甚至還掛著微笑,可憑空喝出了心驚rou跳的兵戈之氣。 陛下并無異色,同樣也是“嗯”了一聲以做回復。 太子握著筆一陣陣無語,心道真是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而國公對此也沒有表達任何看法,拈起一盞茶,笑而不語地展了展眉。 話已至此,再說便是贅言,皇帝沒有給出明確的態(tài)度,只說讓國公與費相把細則再商討一遍,哪方面和哪方面對接,哪些需要繼續(xù)的核對查算,這都是很繁瑣的問題,然后平靜地吩咐兒子,說讓他把記錄的節(jié)略遞給孔先生去看,緊接著便起身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