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個(gè)空檔，病鬼阿四忽然掙脫束縛跌跌撞撞地沖出去，只是還沒奔出門外，又被鬼差攔下！

    “仙人！仙人——！”阿四拼命地向前掙扎，用力地?fù)]舞著手臂想要沖出土地廟，“土地仙人！只寬限半個(gè)時(shí)辰，不，只一盞茶，小人去跟家人道個(gè)別就回來，求求您，求求您，讓小人再看最后一眼就好……！”

    冥官冷眼看著，語調(diào)平靜地對(duì)手下說：“不走來路了，開陰陽門罷。”

    群鬼頭發(fā)凌亂，哭得渾身顫抖。土地讓開一步，在小小的土地廟留出公干畫符的距離。

    “他們根本沒有祟人！你們憑什么拿他們！”

    是無名鬼，他被人捆坐在地上，狠狠盯著那些按部就班的仙人冥官：“我們只是托夢(mèng)又不是害人，活人傳封書信就知道那是虛驚一場(chǎng)，我們還幫他們找個(gè)由頭聯(lián)絡(luò)親緣，這你們?cè)趺床恢x我們！”

    群鬼紅著眼睛轉(zhuǎn)向他，哆哆嗦嗦，像看到了最后救命的稻草。

    土地捋著胡子，淡淡地看他一眼：“你在陽間sao擾凡人，還有理了？”

    “只有窮鬼才祟人，你看哪有富鬼祟人！”

    無名鬼坐在地上仰頭頂回去：“你是本方土地不去教化本地百姓，讓活人燒紙供奉，讓死人接受酒食祭祀，那怎么可能不出亂子！你這老頭自己都不知道做出表率來，一件無傷大雅的小事卻要揪著不放喊打喊殺，你敢說你處置公道！”

    他不懂鬼魂對(duì)人間的留念，但看到同伴如此祈求絕做不到袖手旁觀，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攪合了再說。

    土地老頭波瀾不驚上百年，被他劈頭蓋臉頂撞得一愣，心道這是哪來的小鬼，說話這么鈴兒響叮當(dāng)？

    “無名鬼”擰頭再喊：“冥官大哥，冥官大哥！您看他們不想走，你們押我吧……我是主犯?。∷麄円呀?jīng)知錯(cuò)以后肯定不敢再犯！可我想去投胎，鬼差大哥您押我，我一定配合你們！”

    “無名鬼”渾身用力掙動(dòng)了一下，看那動(dòng)作似乎還若非情況不允許他還想掏錢打點(diǎn)一下。

    冥官眉毛一挑，凌空捉筆，就事論事道：“本官可以帶你走，你叫什么？”

    “我……”

    陰陽門已經(jīng)全部開啟，門的邊緣泛著幽幽的綠光，恍惚已能看見地府的階梯，無名鬼卻忽然卡住：“我，我叫……”

    天邊響起了悶悶的雷聲。無名鬼呆怔的瞬息間，群鬼已經(jīng)一只一只地被推進(jìn)了陰陽門，陰陽兩界交響呼應(yīng)著凄厲鬼哭。

    冥官表情平淡地看著“無名鬼”，見他實(shí)在說不出什么，才從懷中掏出銅鏡，平靜地彎下腰，“小鬼，你別想了，”

    說著下巴一抬，示意他看那鏡中：“你連魂都沒有，怎么可能記得名字?！?/br>
    “無名鬼”低頭，只見那鏡子的邊緣古拙平滑，鏡中卻一團(tuán)混沌：無眼、無鼻、無耳、無唇。他渾身一凜，這才想起，自己沒有名字，沒有臉孔，投不得胎。

    第3章 附身

    這世上對(duì)于一個(gè)鬼來說，還有什么是比魂更重要的？

    沒有了。

    無名鬼在土地公公廟里干了一年的文職，一邊替他處理人鬼神三界的公牘，一邊打探自己魂魄可能的位置，春去秋來，他魂魄沒打聽到，因?yàn)槿滩涣舜蹇趹虬啻祮顓?，晚上入?mèng)給人彈了一夜琴，而被土地趕出了門，最后，他在廟外磕了三個(gè)響頭，像來當(dāng)日赤條條來到谷口村那般，赤條條地離開。

    秋天，他順著荊河河谷順流而下，不知道具體要去哪，只是渾渾噩噩地走，茫茫然地經(jīng)過一個(gè)又一個(gè)的村莊城鎮(zhèn)，餓了就去偷些吃的，累了就原地臥下。

    大順初政幾年，城鎮(zhèn)民生恢復(fù)良好，更難得的是禮儀修明，百姓安居，一個(gè)月后，無名鬼憑借著幽微的直覺，陰差陽錯(cuò)地走到了都城外。

    高聳厚實(shí)的城墻威嚴(yán)地矗立在夕陽之下，陽光散射出層層光暈，鬼魂茫然地仰著頭看著城頭字跡分明的東都二字，為這座城池莊嚴(yán)氣象感到震驚。

    黃昏，人鬼相遇的最佳時(shí)機(jī)。

    無名鬼忽然一陣暈眩，腦袋一歪，只聽“咚”地一聲，摔了個(gè)人事不知。

    ·

    再醒來，無名鬼感覺自己變沉了，躺倒在一個(gè)整潔陌生的地方，地上散亂著幾粒丹丸，他掙扎著要爬起來，抬手，忽然看見一只白凈凈的手臂，輪廓清楚，形神合一，他嚇了一跳，確定這是自己的手臂趕緊爬起來，瞅準(zhǔn)一面銅鏡，跌跌撞撞地?fù)溥^去——

    無名鬼先看到的是一張年輕的臉。

    高高直直的鼻梁，圓圓的狗狗眼，嘴角自然向上，是天生的笑唇。

    這是……自己?jiǎn)幔?/br>
    無名鬼一手摸鏡一手摸臉，嘴角情不自禁地提起，欣喜便從眼睛中傾瀉出來。

    緊接著，低頭，解衣裳。

    直把身上的東西都脫干凈，他照著鏡子前前后后地轉(zhuǎn)，然后，用力掐了把自己的肚子。

    熱的，軟的，會(huì)疼！

    他緊張到吸氣，原地跳了兩下!

    地面發(fā)出“咚咚”兩聲。

    有重量，還有聲音！

    無名鬼驚喜地捂住嘴巴，在屋中開心地蹦了好久，緊接著才反應(yīng)過來，這是什么情況？他附身了嗎？為什么會(huì)附身?。?/br>
    他在土地公公廟看了很多公文，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記得很牢，鬼神不許附身，除非有地府特別開出的授意行牒，否則一經(jīng)發(fā)現(xiàn)，會(huì)在地府受到八十年懲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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