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桃說：“這個就是新的，我剛?cè)〕鰜??！?/br>
    秦越說：“這個片子抗加速度性能不好，從這個高度掉下去已經(jīng)不可靠了?！?/br>
    谷桃醍醐灌頂，真誠道：“師父，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呀？我聽吳師傅說你去年才從生產(chǎn)調(diào)來維修的啊?！?/br>
    秦越低著頭，對照板子填寫維修單，“你問的都是基礎(chǔ)。”

    谷桃一臉崇拜，“還是覺得你好厲害?！?/br>
    “有拍馬屁的功夫，還不如多焊幾塊板子！”神出鬼沒的衛(wèi)信成站在谷桃子身后厲聲訓(xùn)斥，“你知不知道同樣的工時，別人修的板子數(shù)量是你的三倍！你下個月要還是這樣就給我卷鋪蓋滾蛋！”

    谷桃臉上一白，怯怯道：“對不起主任，我下午加班，一定把進(jìn)度趕上。”

    衛(wèi)信成冷哼一聲，轉(zhuǎn)而對秦越說：“寫完單子，來趟我辦公室。”

    秦越頭也沒抬，“好?！?/br>
    秦越做事專注，寫完維修單要走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谷桃在偷偷抹眼淚，她停下步子說：“專心工作，衛(wèi)主任只能扣你績效，沒權(quán)利開除你。”

    谷桃鼻子一酸，眼睛更紅，“我知道，我就是覺得自己好差勁啊，都跟你學(xué)了三個多月，還是什么都不知道?！?/br>
    秦越直言，“三個月不算短，還什么都不知道是因為你不夠用心。谷桃，從不會到會沒有捷徑，只能靠你自己努力，可你把更多時間用在了化妝打扮上。”

    谷桃年紀(jì)輕，臉皮薄，盡管秦越的語氣里沒有一點指責(zé)，她還是羞愧得滿臉通紅。

    “對不起?！惫忍?guī)е耷徽f。

    秦越看她一眼，沒什么表情，話里的棱角也沒有刻意磨平，“你不用跟我道歉，該教你的東西，我還是會毫無保留地教你，愿意學(xué)多少看你。繼續(xù)干活吧。”

    秦越話一說完就走了，留下谷桃淚眼婆娑。

    對面的吳師傅于心不忍，好心安慰道：“你也別怪小秦說話直接，至少她是真心教你，換個人你再看看?！?/br>
    “是啊，小秦那會兒就沒你這運氣?！绷硪晃徊軒煾得锿甸e，插話進(jìn)來，“小秦剛來廠里的時候還沒你大，也就19歲出頭吧，什么都不會，基本天天挨罵，偏那年廠里效益不好，大家掙不到錢都心浮氣躁的，沒人靜心帶她?！?/br>
    “主要是舍不得自己的時間?！眳菐煾堤寡?。

    曹師傅點點頭，繼續(xù)說：“我記得衛(wèi)主任那會兒還在產(chǎn)線上，有功夫盯著，你就想想小秦那處境。但是她啊，挨了罵從來不哭，也不抱怨，一有空就練，就學(xué)，沒日沒夜的。有幾回我看她那肩膀疼得都動不了，還不是咬著牙揉一揉，繼續(xù)埋頭往前趕？你真別看她現(xiàn)在什么都知道，全是打碎骨頭往下咽，一點一點熬出來的?！?/br>
    “唉，”吳師傅搖搖頭，壓著聲說，“小秦那個勁兒也太嚇人了，我看她好幾次都是吃著藥在堅持。她那個身體好像不怎么行?！?/br>
    第8章

    “哦呦，這個我知道?！庇忠晃煌鯉煾导尤朐掝}，“小秦住的那個公寓就在我們小區(qū)對面，我經(jīng)常見她去旁邊的診所看病，尤其是冬天，藥就沒見斷過?！?/br>
    吳師傅驚訝，“知不知道什么?。俊?/br>
    “不知道。”王師傅側(cè)著身體，小聲說：“我不是老帶娃去那個診所么，大家都是老熟人了，閑聊的時候我就多嘴問了兩句，大夫含含糊糊的，只說小秦是體質(zhì)差，天氣稍微一涼就容易感冒，呼吸道感染什么的，哦對了，有回她被朋友拉去去爬山，就東邊那個野山，三四歲的小丫頭都能在上頭跑，結(jié)果你猜小秦怎么著？”

    “怎么著？”曹師傅問。

    王師傅“嘖”一聲，撇著嘴說：“小秦連打了一周針才緩過來?！?/br>
    “那很嚴(yán)重啊！”

    “大夫說小時候就那樣了，現(xiàn)在還是好的呢?！?/br>
    吳師傅面色凝重，“難怪小秦除了上班，其他事上都慢慢騰騰的，我之前還開玩笑說她走路不如老太太快，哪兒知道，唉，但是話說回來，小孩時期的身體是嬌氣，可也最好養(yǎng)，小秦父母要是多注意點，怎么都不至于搞成現(xiàn)在這樣吧，也不知道她家里人怎么想的?！?/br>
    “哎呀，這話千萬不能讓小秦聽見！”曹師傅突然緊張。

    吳師傅困惑，“怎么了？”

    曹師傅左右看看，悄聲說：“小秦哪兒有家哦，她是在城南福利院里長大的?！?/br>
    吳師傅錯愕，周圍人的目光也都快速聚攏過來，只有王師傅一臉了然，“這就能說通了，肯定是小秦父母知道她身體不好不想養(yǎng)，才給扔福利院了，要不這么漂亮一姑娘，脾氣也好，還聰明能干，誰舍得啊。”

    曹師傅回過神來嘆氣，“可憐小秦以后的日子還長著?！?/br>
    曹師傅這話說得委婉卻也悲情。

    偌大維修部一時寂靜無聲，聽見的人或多或少都對秦越生出憐憫之心。

    過了一會兒，吳師傅抬頭看著秦越的工位，感慨道：“好歹小秦是靠自己在工作這塊熬出頭了，你就看看廠里現(xiàn)在還有誰的焊接技術(shù)能超過她？”

    曹師傅認(rèn)同，“她還會看圖紙，衛(wèi)主任那兒有個大事小事全找她。她會的多，以后就是離了領(lǐng)科，也不愁沒工作，哪像我們，明知道這里沒盼頭，還是得安安分分待著，說不定哪天機(jī)器焊接徹底取代人工焊接，我們就突然失業(yè)了。”

    有關(guān)“以后”的話匣子一打開，很多人都加入了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