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宿敵 第3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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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煦日光逐漸轉(zhuǎn)為日暮西沉,徐洛音終于幽幽轉(zhuǎn)醒。 侍候在一旁的紅裳與綠袖連忙上前,笑道:“姑娘,您終于醒了!” 看見她們,徐洛音懵懵地嗯了一聲,想起睡前的事,又見屋中昏暗,她抓住綠袖的手,驚喜道:“靖南侯府保住了?” 迎著她期待的目光,綠袖沉默著抽回手,囁嚅道:“姑娘餓了吧,我去讓人準備膳食?!?/br> 說著她便快步走開,側(cè)身時眸中隱約有淚光閃動。 徐洛音怔了下,意識到什么,她打量四周,發(fā)覺這里并不是她的閨房,心猛地一沉,她看向紅裳。 紅裳握住她的手,輕聲細語道:“姑娘,咱們現(xiàn)在在仙客巷,沈大人的府邸。” 白氏昨晚便讓她和綠袖過來了,熟悉府中事務(wù),照顧姑娘才能更加方便。 “現(xiàn)在是什么時辰?”徐洛音喃喃道,“我爹娘呢?難道我連爹爹娘親最后一面都沒見到?” 越說越激動,她直接掀開被子,還沒下地,便被紅裳死死地按住。 “姑娘,夫人讓您好好地活著,”一向沉穩(wěn)的紅裳流淚滿面,“您不能沖動,好好地待在這里……” 接連的熱淚灌進她的衣裳中,guntang灼熱,很快又與她的肌膚熱度融合在一起,可她卻不能感受到絲毫溫暖。 整顆心像是被人硬生生扯下一塊,破碎著、疼痛著,尋不到方向。 徐洛音埋在紅裳懷中失聲痛哭。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 不知哭了多久,一只手落在她的肩上,帶著溫熱的溫度,微微用力,迫使她抬頭。 視線朦朧了一會兒,終于變得清晰,她看見一襲青色常服的沈韶站在她面前。 他的薄唇一張一合,徐洛音耳邊嗡嗡,一個字也沒聽清。 沈韶的目光在她紅腫黯淡的眼睛上停了停,又重復了一遍:“你一整日沒用膳,先吃些東西吧,就在外間,我?guī)氵^去?!?/br> 他看了眼紅裳,讓她出去。 這次徐洛音終于聽清了,喃喃道:“一整日?我怎么可能睡一整日?” 沈韶卻沒告訴她,讓她先去用膳。 徐洛音抿了下唇,沒動。 “吃一口飯回答你一個問題,”他嘆了口氣,“這樣可以嗎?” 哭了許久,她的思考能力變得遲鈍,想了許久才游魂似的飄過去。 沈韶給她盛了一碗紅棗粥,盯著她慢慢喝完。 徐洛音食不知味,滿口的甜也發(fā)苦,她忍了忍,沒吐出來,喝的一干二凈。 不等她問,沈韶便講了今日發(fā)生的事情,又道:“你的家人現(xiàn)在被關(guān)押在大理寺,待皇上審訊之后,再過不久便會被流放到壑州?!?/br> 怕她不知道壑州是什么地方,他又解釋了幾句。 壑州恰如其名,山勢陡峭,滿是溝壑,又地處偏遠,輕易出不來,稍有不慎便會失足,摔得粉身碎骨。 不過這已經(jīng)算是一個不錯的地方了,起碼冬天不會太冷。 徐洛音抿了下唇,默默點頭。 見她的情緒平復了一些,不像方才那樣聲嘶力竭,沈韶繼續(xù)道:“你放心,他們在大理寺不會受苦,流放途中我也會暗中派侍衛(wèi)跟著,保護他們的安危?!?/br> 他的話像一顆定心丸,徐洛音相信他能做到,于是站起身,朝沈韶行了大禮。 燈火葳蕤,少女臉龐柔婉沉靜,遭此劫難,舉止依然是妥帖的。 沈韶在心底嘆息,將她扶起來,又道:“這幾日你就住在這里,有我在,總會護你周全的。等……成親那日,再搬到丞相府?!?/br> 成親。 恍然聽到這個詞,徐洛音的心不由得動了下,眼睫顫顫,輕輕嗯了一聲,沒敢抬頭看他。 沈韶也稍稍有些不自在,將落在她衣袖上的手收回。 他輕咳一聲,正色道:“成親之后,我會找機會讓你見見你的家人。我知道只有親眼看見他們,你才會安心?!?/br> 徐洛音瞬間濕了眼眶。 與靖南侯府交好的世家眾多,如今樹倒猢猻散,旁人生怕惹禍上身,避之不及,唯有世代仇敵的沈家?guī)土怂麄円话?,多么諷刺。 她不想再想下去,垂眸道:“多謝你,沈大人?!?/br> 濃密的睫毛上又掛上了細碎的淚珠,像熠熠發(fā)光的星辰。 沈韶沉默地望著,不知該怎么安慰,只好從袖中掏出巾帕遞給她。 鳶尾花安靜地躺在那里,她的目光微頓,瞧見他的手緊了下,似乎是想收回去,眨眼之間又往前遞了遞。 快的像是她的幻覺。 徐洛音抿唇接過來,輕輕擦拭了下眼角,帕子上沾染著淺淡的香氣,與沈韶身上的茶香如出一轍。 她覺得安心。 “你繼續(xù)用膳吧,”他溫聲道,“我得回去了。” 徐洛音頓了下,輕輕頷首。 想起什么,她連忙說道:“其實,我可以住在我二哥家?!?/br> 這是屬于沈韶的宅子,他們還沒成親,同住屋檐下并不合適。 沈韶沒在意,緩聲道:“大理寺很忙,我還要兼顧成親事宜,很少回來,你安心住著吧?!?/br> 停了停,他又道:“這幾日最好別出去?!?/br> 是怕她聽到一些關(guān)于靖南侯府的傳聞吧,徐洛音眸光微黯,輕輕頷首。 頎長身影逐漸遠去,她回眸望向飯菜,卻沒什么胃口。 突遭橫禍,雖然早有準備,但她畢竟只有十六歲,自幼被嬌養(yǎng)著長大,沒經(jīng)過什么風浪,就算沈韶的安慰帶來片刻的安心,可他走后,只剩害怕與茫然。 環(huán)顧四周,這里也是她不熟悉的地方,心中更為無措。 思索片刻,她讓紅裳提了燈籠,兩人一同出了門,往徐洛川的宅院走去。 正門并未上鎖,輕輕一推便開了。 她頓了下,卻還抱著微渺的希望,試探地喊了一聲閑韻jiejie。 紅裳茫然地望著她,問:“姑娘,您在叫誰?這里又是誰的家?” 徐洛音沒回答,又喊了一聲,依然沒有回應。 她輕輕嘆息,熟門熟路地去了廂房,環(huán)視一圈,這里依然整潔,花香淡淡,像是主人只是出了趟遠門,很快便會回來了。 可是桌上的花已經(jīng)枯萎——謝閑韻真的離開了。 徐洛音默默地看了一會兒,低聲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覺?!?/br> 睡一覺,便什么都不想了。 接連幾日,沈韶果然沒再出現(xiàn)。 徐洛音便安安靜靜地過著日子,閑來無事便做女紅,臉上也漸漸有了笑容,只是時而還會想起靖南侯府,笑容又淡了下去。 每到這個時候,紅裳和綠袖便會變著法子哄她開懷。 為了讓她們放心,徐洛音便將此事壓在心底,不再提及。 沈韶有時會過來坐坐,邊喝茶邊與她說一些成親的事,喝完了茶,事情也說完了,他便也離開了。 靖南侯府出事像是沒有發(fā)生過,人人都諱莫如深,照顧著她的情緒。 白天她可以佯裝開懷,偶爾還能和綠袖她們倆說幾句玩笑話,可到了晚上,她總會默默流淚。 娘親是女子,大理寺如此陰暗潮濕,真的不會落下病根嗎? 爹爹雖然身子強健,可他一身傲骨,何曾受過這樣的屈辱? 還有二哥,富貴閑人的愿望怕是實現(xiàn)不了了。 還有她的小侄兒,才丁點大,如何受得了千里流徙之苦? 長夜漫漫,她總是翻來覆去地想象著他們會遭受的磨難。 好不容易睡著,夢里也全是家人戴著鐐銬的模樣,喚著她的名字,求她救救他們。 可她在夢中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被人拖下去。 她喊他們的名字,聲聲泣血,回應她的卻只有沉默。 每次在晨光熹微中醒來,軟枕濕的透徹,她便挪到干凈的地方,等軟枕變得干爽才會起床。 這種情況持續(xù)了許多天,直到開始布置此處的宅院,紅燈高掛,紅綢飛揚,處處張燈結(jié)彩喜氣洋洋。 婚期近了,沖散許多憂愁。 恍然之間,徐洛音覺得自己真的在閨中待嫁,馬上便要嫁給自己喜歡的男子,心中到底多了幾分歡喜,夢魘終于少了許多。 轉(zhuǎn)眼便到了成親當日。 婚事雖然倉促了些,但是該準備的一應俱全,全福人早早便來了,眾人一番忙活,為徐洛音梳妝。 嫁衣是早就繡好的,提前三日便掛在一旁熏香,熨的極為平整,待梳妝之后,紅裳和綠袖為她穿上。 少女云鬢高髻,妝容溫婉,嫁衣華美,屋里的人都發(fā)出淺淺的驚呼,很快便又被外面的鞭炮聲響蓋住。 徐洛音坐在床榻上任人打量,這些夫人她大多都認得,但是依然有些不自在,攏在袖中的手絞在一起,好在全福人很快便為她蓋上了蓋頭。 滿目的紅,身旁的人影影綽綽,看不清,她猛然想起被人擄走時的那輛馬車,壓抑地幾乎要透不過氣,更加緊張,攥著綠袖的手不敢放開。 綠袖只當她是害羞,附耳笑道:“沈大人一會兒便過來了?!?/br> 沈大人,沈韶。 她激烈的心跳這才平穩(wěn)了一些,對她來說,沈韶便是她的倚仗,縱然前方千難萬難,他也會扭轉(zhuǎn)乾坤。 “新郎官來咯!” 剛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徐洛音透過紅蓋頭,望向屋門的方向,淺淺的光亮投射進來,一個人影朝她走來。 瞬間便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