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鹿看了兩眼，沒有說話，在她眼里，照片里的人就是在睡覺，至于更深層的地方她也看不出來。

    “我看不出來?！睍r鹿輕輕搖頭，“我對這些不是很了解，就是在現(xiàn)場看我也是看不懂的?！?/br>
    姜士達在這行混了有些年頭，知名的玄術師他基本上都能叫得出名字，其他行業(yè)濫竽充數(shù)者多如牛毛，但在玄術界，個人的名氣是百分百是和能力掛鉤的，他本身就沒敢指望像時鹿這樣籍籍無名的新人，只是想引起她的注意而已。

    收起手機，姜士達擠了下眼睛，神情委婉：“要不，你們勸勸衛(wèi)安，他說不定能看得出來?！?/br>
    這可是報價高達八位數(shù)的大單，事成之后他能抽取百分之十的傭金，只要這筆錢到手，接下來的兩個月他就可以好好休息，或者考慮去度假放松了。

    “如果他本人不愿意我們還是不要勉強的好?！睍r鹿相信，如果真的去拜托衛(wèi)安，以他的性格最后會答應的可能性很大，但這卻是以熟人或朋友身份的道德綁架，是半逼迫性的。

    衛(wèi)安對金錢沒有執(zhí)念，但時鹿有，千萬報酬誘惑太大，很難不讓人心動，她斟酌片刻，說道：“要不我跟你去看看。”

    實在不行她還可以進行場外電話求助，出事后戚家必定會找很多高人上門，那么多人都解決不了，她這個新人就算只是走個過場也不丟人。

    做經(jīng)理人的就是要和所有玄術師打好關系，就算是沒有名氣的新人也不能輕易小覷，畢竟誰也不能保證這位新人以后不會名聲大噪，再者新人的人脈也不可以忽略，就算本人不行，那不是還有同門或朋友嘛。

    聽聞時鹿愿意去，姜士達忙不迭答應：“那感情好，要不我們先加個好友，明天早上我開車去接你。”

    加上好友聯(lián)系起來也更加方便，時鹿沒有推拒，點開二維碼讓他掃。

    添加成功后，姜士達笑著提議道：“要不我們下午去趟市醫(yī)院？是這樣的，我昨天到醫(yī)院看頸椎，正好遇到一個情況有點特別的病人，出于職業(yè)習慣我就打聽了一下，好巧不巧，他也是突然暈倒被送進醫(yī)院，人倒是沒有昏迷不醒，但蘇醒后手腳無力，肢體也無法協(xié)調，偶爾還會渾身抽搐，中西醫(yī)都看過，哪邊也沒查出所以然。我感覺他和戚家那位太子爺?shù)那闆r有點類似，出事的時間又差不多，就想著會不會有什么關聯(lián)。”

    “按我的經(jīng)驗來看，發(fā)生在同一個地區(qū)，又是相近的時間，是同一個人干的可能性很大?！?/br>
    遇到這位四肢無力的患者純屬偶然，但身為經(jīng)理人的直覺讓姜士達嗅到了相同的味道。

    “去吧去吧，看看也沒什么損失。”時慍眼中的神采倏然亮了好幾個度，“我的車票是下午五點，勉強能擠點時間跟去看看?！?/br>
    面對充滿危險與刺激的新鮮事物，誰又能不產生好奇呢。

    若不是擔心會扯后腿，時慍都想向公司請假，留下來見證新世界了。

    看看也不耽誤時間，時鹿沒有拒絕。

    為了能短暫的參與一次，時慍收拾東西的速度加快了不少，其他幾人在旁邊幫忙裝箱打包，很快就整理出四小箱的物品。

    手機下單寄件，午飯點的外賣，等快遞收走后，這才打車前往市醫(yī)院。

    姜士達對時鹿并不抱什么希望，扯膠帶的時候還跟在衛(wèi)安身邊不停絮叨，東拉西扯說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哪句話起到效果，向來安于現(xiàn)狀的衛(wèi)安居然改變主意，默默地跟在了他們身后。

    肢體出現(xiàn)不協(xié)調卻查不出原因的病人是個初三的學生，叫做徐宇航，據(jù)說是在做課間cao的時候突然昏厥，學校第一時間叫了救護車送往醫(yī)院。

    因為還不確定造成徐宇航渾身無力的具體原因是什么，他們也不好上去就自報家門，姜士達專門在醫(yī)院門口買了個小果籃，以代表學校前來探病的名義取得了徐母的信任。

    孩子生病住院還查不出病因，做父母的心急如焚寢食難安，沒日沒夜守在醫(yī)院里，徐母的狀態(tài)呈rou眼可見的憔悴，聽聞幾人是代表學校來看望自家孩子，也沒有產生懷疑。

    姜士達悄悄給身后幾人使過眼色，隨后引開徐母的注意力，他裝起中學老師的倒是有模有樣，先是詢問徐宇航的的近況，又以校方的口吻安慰了幾句，一來一回爭取下來了不少時間。

    徐宇航安安靜靜地倚靠在床頭，眼皮耷拉著，像是在發(fā)呆一般，臉色看起來紅潤正常，就是沒什么精氣神。

    他身上沒有黑氣，也沒有奇怪的味道，在時鹿眼里就與正常人無異，只是感覺上有些奇怪，不知道為什么，就是好像少了點什么，可具體少了什么她又說不上來。

    時鹿側抬起頭去看衛(wèi)安。

    踏進醫(yī)院的時候，衛(wèi)安便把衛(wèi)衣連帶的兜帽戴了起來，似乎是感覺到時鹿的視線，下意識拉了拉帽檐，過了幾秒才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這么說來他也沒看出什么問題。

    達成此行的目的，時鹿朝姜士達使了個眼色，就見他假意看了眼時間，順其自然地結束了和徐母的交談。

    就在他們打過招呼準備離開的時候，徐母拘謹?shù)爻雎暤溃骸暗鹊?，幾位老師能不能幫我把小航扶到輪椅上，今天天氣不錯，我想帶他到外面曬曬太陽?！?/br>
    初三的男孩子個頭已經(jīng)不小了，徐母又是偏于嬌小的體型，單憑她一個人把徐宇航抱到輪椅上，并不容易。

    徐家只是普通的工薪家庭，雙方的父母都在外省離得遠，擔心嚇到老人，在沒有查出具體病因前沒敢跟家里說，為了照顧兒子徐母只能請假，住院后各項費用每天都在增加，徐父便把時間都用來加班，就是清明假期也不例外，只為了能讓項目盡快落成，拿到提成。

    生活突然陷入窘迫，徐母每天都愁云慘淡，然而就在剛剛與姜士達聊天的過程中她的心情忽然明媚了些許，看著外面晴朗的陽光，忽然想到外面走走。

    其他人還沒應聲，衛(wèi)安已經(jīng)走到病床邊上，掀開徐宇航身上的薄被子，輕輕松松把人打橫抱了起來。

    第69章

    徐母將輪椅推到病床旁,等孩子坐穩(wěn)后又道了聲謝，她剛剛的注意力都在姜士達身上，這會兒近距離看清衛(wèi)安的長相,只覺得他又高又壯，長相也很嚴肅，不由地好奇他在學校教授的科目，腦海中浮現(xiàn)課堂上學生們正襟危坐的模樣，心頭的郁氣都減少了幾分。

    面對溫柔且展現(xiàn)出善意的人,衛(wèi)安的神經(jīng)便不會那么緊繃，禮貌地沖徐母點了下頭,眸光瞥到她的手臂，下意識提醒道：“你的手臂上有淤青。”

    “這個啊?！毙炷柑Я颂直郏辉谝獾匦π?“之前推小航出去曬太陽，腳不小心歪了一下,磕到了邊上的護欄，萬幸的是腳沒扭傷?！?/br>
    “那我?guī)湍阃扑鋈?、曬太陽。”說著他便抓著輪椅扶手把人往病房外推。

    徐母溫柔笑笑,輕聲向他道了聲謝。

    時鹿三人跟在后面,保持著幾步遠的距離,難得見衛(wèi)安跟一個人這么投緣，也沒有去打擾。

    從電梯出來，時慍湊到時鹿耳邊小小聲說道：“我發(fā)現(xiàn)了，衛(wèi)安他對女生特別友好，對年長的女性更容易放下戒心,他這種類型可以劃分為婦女之友,是可以當閨蜜的?！?/br>
    “你這個主意不錯,他人確實不錯?！睍r鹿收回視線,“時間差不多了，我先送你去動車站?！?/br>
    “好吧?！睍r慍神情懨懨，為什么明天還要上班！

    身為當代打工人，就是這么身不由己，只可惜沒能發(fā)現(xiàn)點有用的線索，來滿足她那顆旺盛的好奇心。

    走出住院部的大門，刺眼的陽光當頭照下，時鹿慣性地瞇了瞇眼，正準備出聲提醒衛(wèi)安是時候離開了，前方忽然傳來驚呼聲，只見輪椅上的徐宇航渾身抽搐，嘴里不斷發(fā)出痛苦的呻·吟聲。

    徐母反應很快，像是重復過千百次那般熟練，從正面抱住輪椅上的兒子，手心一下又一下地從上往下安撫過他的后背。

    “這就是我之前說的，會莫名其妙地抽搐起來，醫(yī)生也查不出病因，安撫的辦法還是他母親自己發(fā)現(xiàn)的?！苯窟_壓著聲音，“對了，你跟衛(wèi)安有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

    時鹿的注意力都在前方的母子身上：“我什么也沒看出來，衛(wèi)安他搖了搖頭，等會兒再問問他，看看有沒有什么違和的地方?！?/br>
    姜士達抓住重點：“違和是指？”

    “不知道，我就感覺有點違和，但又說不上是哪里……”時鹿表情一頓，瞳孔中浮現(xiàn)出一抹困惑，她抬起手指向前方，“你們看看，那個孩子是不是沒有影子？”

    姜士達和時慍同時將目光移向地面，今天的天氣很好，金色的陽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地，輪椅下延伸出來的影子很短，從上到下都比真人小上一圈，就連旁邊的衛(wèi)安都不再那么高大。

    影子呈現(xiàn)的是物體的輪廓，母子二人的影子和輪椅有交疊的部分，姜士達和時慍可以看到輪椅的形狀，也可以看到徐母圈著手好像在環(huán)抱著什么，影子里的她同樣在做著順背的動作，從上往下動作輕柔，但因為失去了安撫對象，看起來就像是在上下擺手一般。

    徐宇航坐在輪椅上，按理說影子里應該會有他的小半個后背和腦袋的輪廓才對，然而地上卻只有徐母和輪椅交疊在一起的影子。

    “天啊，他真的沒有影子！”時慍驚呼出聲。

    注意到后面的動靜，徐母下意識抬起頭，反應過幾秒才將視線移向地面，在已知答案的前提下，她很快就發(fā)現(xiàn)影子呈現(xiàn)出的樣子不對勁，當即直起身后退兩步。

    地上的影子同她做著同樣的動作，直起身后退兩步，與輪椅拉開距離。

    不同的是，現(xiàn)實中的輪椅上坐著一個四肢無力的徐宇航，地上輪椅的影子上面空空蕩蕩，什么都沒有。

    在日常生活中，像影子這樣形影不離的存在，往往更容易被人忽視。

    “?。　毙炷肝嬷?，雙目圓睜，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的兒子，“怎么會這樣？”

    失去徐母的安撫，徐宇航再次開始抽搐。

    衛(wèi)安當機立斷，握著輪椅扶手調轉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了住院部，離開太陽回到陰影下沒多久，徐宇航才慢慢停止了抽搐。

    回到病房，衛(wèi)安用公主抱的方式將徐宇航放到病床上，起身前抬起了他的手臂，確認沒有照出影子，粗獷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

    姜士達就站在旁邊，湊上前看了一眼，咂舌道：“影子沒了這種事我還是第一次聽說，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轉行做經(jīng)理人也有好幾個年頭，大小城市基本上都留下過他的足印，也算是見多識廣，但人把影子丟了這種事實屬聞所未聞。

    時鹿對玄術方面知之甚少，一頭霧水道：“人的魂都可以互換，丟影子難道比丟魂還難？之前沒有出現(xiàn)類似的情況嗎？”

    姜士達仔細回憶了遍：“還真沒聽說過，再說影子是光學現(xiàn)象，沒那么玄乎。”

    孩子沒有影子，徐母正心亂如麻，猛然間聽到幾人對話，錯愕地抬起頭：“你們不是學校的老師吧，究竟、究竟是什么人？”

    她的心里抱著一點僥幸，從幾人的對話中就可以判斷出他們不是一般人，或許他們有辦法把孩子的影子找回來。

    既然確定徐宇航四肢無力并不是由疾病造成，那么也就沒有隱瞞身份的必要，姜士達朝徐母遞上一張名片：“我們是專門負責處理特殊事件的專業(yè)人士，昨天偶然聽說了你兒子的事情，懷疑他不是生病那么簡單，又擔心判斷錯誤引起家屬恐慌，所以假借學校的名義前來探病。”

    徐母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名片上，反應了好一會兒才伸出雙手去接，捏在手上舉著沒動，神情急切道：“大、大師，你們幫幫我兒子吧。”

    只是聽說便特意上門查看，為了病患家屬著想還帶著果籃隱藏身份，這樣的舉動儼然獲得了徐母的好感。

    “你先別著急?！苯窟_安撫了一下徐母的情緒，等她冷靜下來才接著說道：“經(jīng)過初步的判斷，造成你兒子四肢無力無法動彈的原因應該是和影子有關，你現(xiàn)在仔細回想一下，在他昏倒前有沒有遇到過什么奇怪的事情?！?/br>
    “他是星期一在學校做課間cao的時候突然昏倒的，因為前一天的周末和同學在外面瘋玩了大半天，回來的時候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很差，我們當時也沒在意?！毙炷刚f著說著眼眶泛起了水霧，“他爸爸去問了那幾個玩在一塊同學，都說那天見面后在常去的籃球場打了一局籃球，中午一塊去吃的漢堡配可樂，下午到游戲廳玩了兩個小時，之后就解散回家了?！?/br>
    這些日子，醫(yī)生問的最多的也是孩子吃了什么或碰到了什么，她一遍遍的回憶這些日子的吃穿還有活動，也找過近期和兒子一塊玩的朋友打聽，結果卻一無所獲。

    姜士達下意識看向旁邊的衛(wèi)安，見他沒有反應，又扭頭去看時鹿。

    時鹿搖搖頭：“線索太少無從判斷，而且現(xiàn)在也不能確定影子是在周末那天丟的，也有可能是周一上學的路上遇到過什么人或東西，又或者是在學校里面發(fā)生了什么，現(xiàn)階段唯一能確定的是，誘發(fā)他身體出現(xiàn)劇烈反應的是陽光?！?/br>
    徐宇航昏倒的時候正在cao場做課間cao，也就是上午十點左右，這個時間點陽光充足，運動也能加快血液循環(huán)，使身體產生熱量。

    時鹿問道：“徐mama你回憶一下，徐宇航每次抽搐是不是都是在大太陽底下？”

    如果每次出門透風徐宇航都會產生抽搐，那么他的家人就會產生不能見到光或吹風的意識，自然而然會減少外出的次數(shù)。

    從徐母安撫處于抽搐狀態(tài)下的徐宇航來看，讓他鎮(zhèn)定下來的并不是順背的動作，而是傾身圈抱，后背遮擋住了陽光。

    被時鹿這么一點明，住院這段時間的畫面在腦海中閃過，徐母連連點頭：“沒錯，這些日子的氣溫一天比一天高，我就想著帶小宇多曬曬太陽，有的時候太陽太大我就會撐把傘，不過只有我一個人的時候騰不開手，現(xiàn)在回想一遍，傍晚或者晚上推他出門散步的時候一次都沒有抽搐過，還有太陽不怎么大的時候好像也沒事?！?/br>
    時鹿點點頭：“那就對了，因為沒有影子，所以畏懼太陽。”

    徐母下意識附和了一聲，這幾個人中也就這個漂亮還長得聰明的女生看著靠譜一些，不僅第一個發(fā)現(xiàn)影子丟失，還能將大致原因分析的頭頭是道，令人本能的產生依賴。

    影子丟失這種事就算是神醫(yī)也無能為力，徐母越想便越急躁，她的不受控制地直哆嗦：“大師，您幫幫我兒子吧，多少錢我們家都愿意給?！?/br>
    可憐天下父母心，時鹿沒有一口拒絕，但也沒有做出保證：“你先別著急，我們現(xiàn)在也沒什么頭緒，這樣吧，你先找徐宇航的同學問問，把周末和周一那天他具體去過的地點問清楚，到時候我們按路線走一遍，說不定能有線索?！?/br>
    “好好好，我今天就挨家挨戶地上門?！毙炷覆桓业R，馬不停蹄地給丈夫打電話，把前因后果都復述了一遍，讓他晚上不許加班，和她一塊去兒子同學的家里。

    時慍需要趕動車，時鹿提出離開，衛(wèi)安好像對這件案子很上心，主動表示想留下來觀察一下。

    姜士達殷勤地將兩個女孩送出醫(yī)院，進了電梯才釋放出笑容：“時大師，你說東福珠寶的那位太子爺會不會也是丟了影子？”

    如果真是這樣，發(fā)現(xiàn)問題根源的時鹿就是他的財神爺啊，那可不得多敬著點啊。

    時鹿斜睨過去：“不知道，不過徐家那邊你打算收多少錢？”

    姜士達摸不準時鹿的心思，就按心底想的回答道：“到時候看看情況吧，如果事情太危險就收個萬把塊，不危險就意思意思收個辛苦費，要是戚家那邊情況一樣……我感謝他們還來不及呢，到時候給她們發(fā)個大紅包都行。”

    看得出來徐家的經(jīng)濟條件一般，但也不至于幾萬塊都拿不出來，如果偷影子的犯人道行太高，他們幾個說不定還得去拼命，不收錢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至于要天價逼得人全家走投無路。

    時鹿對姜士達的回答還算贊同，點了點頭道：“行，就按你說的辦?！?/br>
    這人不算貪，頭腦清醒，人品也還行，是個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