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夫哪管他說什么，得了信兒立即就笑吟吟地往外走。

    老族長眼珠子一轉(zhuǎn)，道：“要教可以，你帶個族里機靈點兒的小猢猻過去，給小張大夫打打下手?！?/br>
    若能偷師回來，那就再好不過啦。

    高大夫心下一驚，道，這不是上趕著給魚姐兒送菜么？這事兒叫她知道了，保管拍腿大樂，感謝高家買一送一。

    那孩子非把猢猻使成猴兒干不可，但誰叫他是師父呢，高大夫只做不知。愁眉苦臉地精心挑了兩個經(jīng)驗豐富的好苗子一塊上婦舍教針去了。

    果然張知魚一聽是高家的高材生，立即就笑得一排牙都在外頭，高大和高二其實對張知魚很好奇，他們知道她可以剖腹產(chǎn)子，還治活了破肚皮的病人，族長就是想讓他們兩個來學會這一手的。

    不過還沒靠近小張大夫，小張大夫就塞了兩包針在他們手里，眼睛亮亮地，道：“你們是不是會扎止血針，能給我看看么？”

    張知魚就見這兩兄弟很快脫了上衣把對方扎成了篩子。

    張知魚圍著兩人轉(zhuǎn)了兩圈，看得兩位仁兄面紅耳赤，兀自懷疑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錯了，道：“不對嗎？”

    張知魚沉臉，道：“非常好?！闭f完，便回身拍師父馬屁，道：“如何找得真的好的幫手過來，我瞧著他們可手熟了?！?/br>
    “能不好？高家下一代族長估計就得從里頭來?！备叽蠓蛐Γ值溃骸爸劣谀膩淼?，我說族長主動送的你信么？”

    張知魚又驚又喜：“老族長這么喜歡我么？他可真是個大好人，改日我親自登門謝謝他老人家。”

    高大夫一口茶噴得老遠，抖著手笑道：“小猴兒，你且讓他多活幾年?！?/br>
    張阿公見高家出了三個人，自個兒也更賣力了。

    他二人是一二十年的好友，兩人一塊兒教起來還怪有默契的，這好事兒可不多見，趙掌柜雞賊地派了保和堂的學徒來偷聽。

    只保和堂只有男學徒，婦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進來的，張知魚立即開了賬在茶館兒租了間屋子給大伙兒一塊使。

    這些是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張知魚是絕不可能松懈一絲一毫的，幸而看人合不合格這事兒，千年后早有了系統(tǒng)的法子——考試。

    高大夫和張阿公一塊兒出了卷子讓他們考，高大夫是個很嚴格的師父，他出的題都是基礎(chǔ)題，什么xue位有什么用，那種針法可以緩解產(chǎn)婦抽筋，這些只要認真學的基本上都會，但他的及格線是八十分。

    張阿公個老怪物就不同了，老頭子生平第一樂事便是為難別人，他的題就很難，還要求別人畫骨頭。

    張知魚都不敢說自己能畫出來，回頭悄悄抱著模型睡了幾個晚上才記熟了所有細節(jié)。

    想聽起來多，但實際上學的東西并不多，養(yǎng)出來的人只說得上是三腳貓的急救大夫，但這對大部分不是危重型的產(chǎn)婦來說，已經(jīng)夠用了。

    張知魚出的大多數(shù)都是急救常識，怎么正胎位，怎么看產(chǎn)婦的胎是不是死胎，這些都很容易辨別。

    三個人合起來出的卷子，能得高分的很少，試卷是最看出一個人有沒有用心學的東西，于是有些只想隨意蹭課的娘子和學徒慢慢的就不來了。

    張阿公瞧著都心疼，道：“你阿婆跋山涉水地求學，這么多年下來才能學得一星半點，如今咱們免費教，還有人不愿意學?！?/br>
    張知魚只是想大家能多學點兒，但是讓師父和阿公委屈的事，她是不能容忍的，這些走了的人再回來，她就不讓了，就算在婦舍，張知魚也不教她們了。

    各位大夫知道后，險沒把自個兒徒弟揍死，但張知魚素來說話算話，就是大夫們親自來求情，她都不答應再讓人過來。

    這場小灶留下來的人便安分了許多，高大夫和張阿公教起來也更順手了。

    理論只是基礎(chǔ)，要救人必須要有經(jīng)驗，針灸和摸胎都得親自上手才行，高家的兩個小少年都是互扎的，大家欽佩不已，但輪到自個兒那就萬萬不行了。

    張知魚眼珠一轉(zhuǎn)就有了主意，道：“這事兒也不難，讓身體不舒服的娘子過來不就成了?！?/br>
    南水縣的要生產(chǎn)的貧民娘子，通常懷胎七月時就會跟著丈夫婆婆上婦舍來瞧身子，確認好大概的產(chǎn)期就能有準備地過來。

    她們很多人都沒有足夠的錢買藥吃，也得不到精心的調(diào)養(yǎng)，江南的娘子沾水的多，身體上總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如果不收錢給她們調(diào)理，張知魚覺得估計愿意來的人還不少。

    張知魚便讓婦舍的娘子每日都給來的孕婦說，打今兒起，身體不適的娘子都可以免費上婦舍來扎針，想要備孕的娘子也可以來瞧瞧，若身體不適只要是婦舍出得起的藥材都半價給大伙兒。

    丹娘嚇一跳，小聲嘀咕道：“咱們沒那么多銀子?！?/br>
    張知魚眨眨眼，道：“我們的藥材不是有朝廷給么？不能問他們要？”

    丹娘想起這事兒就頭疼，道：“我們的藥都是成藥坊給，但是成藥坊你也知道是什么樣子?！?/br>
    張知魚點頭：“窮光蛋一個，藥材還得用自個兒的院子種?！?/br>
    丹娘嘆氣：“每年問他們要藥，他們都得吃幾個月的水煮菜，你要這么多，那群老頭子還不得餓得一魂出竅二魂升天了，讓人瞧著怪不忍落的?！?/br>
    張知魚當年還去熬過藥呢，她爹還覺著那里頭是盤絲洞來著，但都這么些年過去了，不至于還是破瓦房一間吧，便道：“咱們先要多點兒，先抬價，等鬧起來了我們再降點兒，總能要到些藥回來的?！?/br>
    丹娘為成藥坊燒了卷經(jīng)，冷靜地問這小jian商：“你要什么藥先寫了給我看看，咱們商量好了再過去?！?/br>
    張知魚道：“那我明兒跟閔大夫商量商量再回來說?！?/br>
    閔大夫聽了她的話就道：“成藥坊的藥都是常見藥，只能治輕癥，若能要著補血補氣的好藥，對鄉(xiāng)下的婦人才有用。”

    張知魚點點頭，但補血補氣的藥實在太貴了，就是財大氣粗的保和堂，就算義診也不會送這些，何況成藥坊那么個窮光蛋。

    張知魚挖空心思心思地想，究竟有沒有什么東西，又便宜又好用，還幾乎對所有孕婦和準備懷孕的婦人都會有效果。

    但她的實踐經(jīng)驗太少了，又過了這么多年，許多記憶張知魚都有些模糊了，需要一些特別的開關(guān)才能打開。

    晚上，月姐兒做了一桌子小菜，六月的天已經(jīng)很熱，四處都是蛙鳴和蟬聲。

    張知魚又熱又悶，心里還存著事就有些吃不下，坐在臺階上納涼。

    她一有事就這樣呆呆的，張家人都習慣了。

    大夫見不得病人，廚子聽不得腹鳴。

    月姐兒拿了團扇給她扇風，道：“今日我做了清炒蘆筍，還是李三哥從外頭帶回來的，咱們這兒已經(jīng)過季了，清爽得很，你多少吃一點兒?！泵哪槪Γ骸懊饋矶紱]rou了。”

    前院的母雞或許是下了蛋，在咯咯噠地叫，張知魚細細地嚼著蘆筍，熟悉的名字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過。

    張知魚忽然笑起來，抱住二姑，道：“二姑，你可真是我的福星?！?/br>
    她想自己找到了可以用的東西——葉酸。

    蘆筍和雞肝里，都有豐富的葉酸。

    葉酸，可以大大降低嬰兒畸形的概率，在這個時代，產(chǎn)婦們都還沒有意識來專門補充她。

    張知魚覺得，葉酸一定會很有效果，提高了嬰兒存活率，大家就不用那么辛苦地一胎又一胎生了。

    鬼門關(guān)少過一趟是一趟。

    作者有話說：

    葉酸服用也要聽醫(yī)生的話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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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6章 、給點錢花花

    孕早期和備孕期的女子, 理論上每天吃二兩豬肝基本上就能達到身體所需要的葉酸，雞肝里的葉酸含量是豬肝的兩三倍，只吃雞肝的話, 連半兩都用不了，但只要是有腥味兒的東西, 就得花錢買，不管是豬肝還是雞肝都是。

    只是內(nèi)臟貴百姓吃不起, 穿越前張知魚還以為內(nèi)臟這些味道重的東西會沒人要, 唉，來了才知道，味道重也比沒味兒強呀，最多價格上便宜些, 要想廉價大量購買，壓根兒就不可能, 羊肝湯連趙匡胤都饞它, 又怎么會無人問津。

    然而其他蔬菜里的葉酸含量又不如雞肝和豬肝高。

    如果換成蘆筍就要四兩，往下就要補充夠就得吃更多，這還是假定葉酸不會因為烹飪流失的情況下，可惜葉酸溶于水，現(xiàn)在沒有化肥，菜要長得好就得用糞澆，不想生病還是得多清洗，這樣下來蔬菜里能保存的葉酸就少得可憐。

    張阿公做為長耳朵兔子, 自然很快就知道了自家大孫女想要干什么，只是豬肝他只聽過可以明目, 從沒聽過讓婦人懷孩子多吃肝臟的, 這東西味道重, 孕吐的人聞見汗味兒都難受，有用也未必吃得下。再說他也是從鄉(xiāng)里苦上來的人，想到rou價就覺得有些不靠譜。

    張知魚有了眉目，食欲也上來了，舀了一大碗冰鎮(zhèn)酸梅湯，她娘還在里頭放了了薄荷葉，喝起來冰冰涼涼，還不怎么甜，一下肚就是一身痛汗。

    張阿公急得跳腳，張知魚才笑，道：“婦舍怎么說也是慈善機構(gòu)，里頭還有些存銀，買還是買得起一些的。今年才到六月，我打算試用到明年六月看看?！?/br>
    蛇膽也是藥，雞肝豬肝是藥張阿公也可以理解，心道，咱們大周的醫(yī)術(shù)就是包羅萬象！

    再說有保和堂的大夫們在，什么事有做不成的？煨灶貓的命還是大家一起吊住的哩。

    這事雖然慣常見，但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怎么都得多擔幾分風險，張阿公憂心的是這個。

    張知魚笑：“這也不是我想出來的，都是別的大夫的東西，我只是揀過來用而已?！?/br>
    這樣的話，張知魚這兩年說得太多了，張阿公前些年不怎么信如今也信了，這孩子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她的醫(yī)術(shù)是保和堂所有大夫的心血，說不得在誰家聽得一耳朵，看得幾頁紙就記在了心上。

    所以對魚姐兒經(jīng)常時不時給大夫們分福利的舉動，他也不會反對，就是以后張知魚挨個給他們摔盆捧碗也是應該。

    但從金銀花到大青葉，再到剖腹產(chǎn)子術(shù)，她都從不對外說是自己的成果而是書上看的，多少大夫嘴上不說，但對她的欣賞度多少都打了折扣，張阿公親眼看著自己孫女廢寢忘食地翻書，回回人都熬得瘦一圈，總覺得十分可惜。

    張知魚搖頭，肅然道：“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肝臟里有用的葉酸，是一個叫米切爾的大夫從菠菜里發(fā)現(xiàn)的，他從零做到了一，醫(yī)學史就應該永遠記住他，只有記住這些人，醫(yī)學才會往前走。”

    就像剖腹產(chǎn)子術(shù)，在大周第一個開創(chuàng)它的，是史若云，今天自己能做到完全是沾了時代的光，史若云滿身罵名也不曾放棄自己偶得的靈光。

    醫(yī)學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是因為這些前仆后繼倍受白眼的人，落后的古醫(yī)最后才會成為光輝璀璨的現(xiàn)代醫(yī)學。

    張知魚現(xiàn)在還不能做這樣的，或許以后也做不到，但無論怎么樣，她也絕對不要做一個欺世盜名的人。

    神醫(yī)不過身外物，能夠救人才是大夫最好的榮譽。

    張阿公也不是想占人什么，只是在真正的太陽面前，任何飛蛾都會想沾一點兒光，他的孫女兒離太陽那么近，這種落差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但不是就不是。

    一步之遙，便如天塹。

    高大夫聽得兩人對話撫須笑道：“高家的止血針也曾經(jīng)名滿江南，但如今高家又怎么樣？”

    創(chuàng)業(yè)難，守業(yè)莫非就不難了？

    華佗的醫(yī)術(shù)，他的弟子學了多少？張仲景留下了傷寒論，天下的大夫都能夠隨意翻看這本醫(yī)書，又有幾個大夫能做到他那樣？

    一個完全繼承名醫(yī)醫(yī)術(shù)的大夫就不是名醫(yī)了嗎？就是沽名釣譽了嗎？高大夫心道，不見得。

    兩個老的也打著扇納涼，高大夫也勸張阿公道：“是不是好大夫，病人心里最清楚，老頭子越大越要面兒了?！?/br>
    再說他看魚姐兒未必就不能成為那等人物，她拿刀和扎針的手穩(wěn)如磐石，將來未必沒有她成為太陽的時候。

    張阿公心眼子很小，但也好哄得很，有人捧他立刻就憂愁俱散，轉(zhuǎn)頭關(guān)心起葉酸來，道：“這東西往日也不曾見過，你打算怎么做？總不能叫你娘做了吃吧？這還算什么藥?！?/br>
    張知魚眼神一下變得火熱，用看知己的目光看著阿公，道：“阿公越老越聰明，不過不是我娘做，藥膳么，當然得大夫做了。”

    這么大熱的天兒，張阿公打了個抖，道：“不能做成膏么，大青葉做成那個可方便多了?！?/br>
    張知魚道：“高溫和光會破壞食材里的葉酸，這樣給娘子們補充，可能用處不大，得想個法子把里頭的藥性留住?！?/br>
    葉酸可以合成，但需要大量的化學用品，即使在現(xiàn)代也有嚴格的環(huán)保要求，南水縣完全不能夠支持這樣的化學品制備。

    而且張家的生意都是從小慢慢做大的，一口吃成胖子完全不是張家人的做法，張知魚想來想去還是得用天然葉酸。

    畢竟合成葉酸是在肝臟中消化，如果吃下去的葉酸多了，剩下的就會進入血液里，對身體并不是百分百安全，天然葉酸則腸道中消化，除了不能吃葉酸的人群，幾乎不會造成傷害。